2017年7月13日 星期四

遊戲如人生,因為遊戲就是人生——我讀《錢進遊戲:讓玩家為你的創意買單!》

《錢進遊戲》封面

這本書的簡體字版,原本叫做《人本遊戲:遊戲讓世界更美好》,但是出正體字版的時候,書名卻變成了《錢進遊戲:讓玩家為你的創意買單》。我現在也開始學著不去批評出版社取書名的邏輯了,在商言商嘛,他們一定是認為這樣的書名比較能夠吸引讀者目光,才會費工夫去想個新的。但這也透露出兩岸的出版社,對於潛在讀者的認定不同:我們覺得大陸人唯利是圖,但他們現在想要在遊戲產業裡,挖掘出比撈錢更為寶貴的精神價值;而自詡最高尚最有夢,最有文化水平的台灣人,你現在要是不說遊戲中自有黃金屋,沒有人有興趣知道遊戲還能幹嘛。這裡頭好像搞錯了什麼事情,但我知道並沒有。山水有相逢,風水輪流轉。(茶)

這本書確實有涵蓋「錢進遊戲」的那個部分,提到了不少遊戲廠商如何運用消費心理學,讓玩家更爽快地課金的設計;但這本書談遊戲,其實遠比「如何增加營收」更為深入,深入剖析了許多你這些年來雖然有觀察到,卻百思不得其解的怪現象。為什麼網頁遊戲總是要用幾近色情網站的廣告?因為網遊玩家忠誠度極低,要維持營運只能採取「洗使用者」的方式,而最能有效吸引男性玩家的廣告就是色情——女生們不要嫌棄男人為什麼總是好色,因為這是經過演化,對他們最有利的繁衍策略,他們實在是情不自禁。為什麼種菜類型的農場遊戲有那麼多女生愛玩?因為這些遊戲系統會賦予玩家更多資源,給她們安全感,滿足她們天生的貪婪心裡——男生們不要鄙視女人為什麼總是愛錢,因為這是經過演化,對她們最有利的生存策略,他們實在是身不由己。搞懂了「男女大不同」的道理之後(不,我不是叫你去讀《男女大不同》 (Men Are from Mars, Women Are from Venus) ,那本書說得還沒這本透徹),你就知道商城裡那些花俏無用,賣得很貴的虛寶是賣給誰(女生),而那些巨大酷炫,賣得更貴的裝備是誰在買(男生),因為在性的遊戲裡,誰都需要炫耀,差別只在一個要炫耀「多」,一個要炫耀「大」。

從簡單的兩性差異切入,這本書接下來更進一步,把層次提高到「人性」來進行剖析——不過你可能會有點遺憾地發現,所謂成功的遊戲設計,幾乎都利用到人性裡的種種弱點。人類天性貪吃,遊戲就設計出打怪掉寶這種機制,看似單調無趣,卻賦予玩家極強大的掌控感跟安全感。人類天性懶惰,遊戲就開發出自動尋路跟點擊提示等等設計,讓玩家不用腦也能獲得過關的成就感(「不用腦」是關鍵字,喜歡燒腦的玩家著實不多)。玩家經常抱怨遊戲抄來抄去,但他們自己就是最期待玩到「另一款XXX」的人,因為人其實很懶得在自己的舒適圈之外另外尋找舒適感,於是遊戲公司跟設計小組也就樂得迎合玩家的既定口味,天下遊戲一大抄。如果遊戲有什麼地方讓你覺得不甚滿意,而你覺得他們並不是做不到,那幾乎都是刻意為之的,鑽的都是「不好說」的人性弱點。

不過《人本遊戲》(我還是用了原本的書名,這才切題嘛)最令人深思的地方,是它讓你看到網路遊戲的種種生態,與現實人生有驚人地相似。網遊透過遊戲系統,鼓勵玩家互助合作或產生衝突的手法,跟現實社會中如何驅使人們的手法如出一轍。經營團隊要在遊戲社群裡帶風向球所用的策略,跟任何政治人物操控群眾的手段,也沒什麼兩樣。你甚至可以在《第二人生》 (Second Life) 這個擬真遊戲的代表作裡,看到現在漲翻天的比特幣的雛形,並且發現它們骨子裡糟糕透頂的問題在哪裡。至於那個沒半點實質好處,通常還需要大把課金才能經營起來的網公網婆結婚系統,為什麼在網遊的世界裡永遠興盛不衰,箇中道理倒是不言可諭——只要是人,情感上就需要有個歸屬,即使是虛擬而不切實際的亦然。

身為一個既熱愛遊戲的玩家,也身在遊戲產業的利益相關人士,作者在書中當然不時要把書名副標的主張拿出來,從各個角度佐證「遊戲讓世界更美好」。我一點也沒有要反對她這個論調的意思,這也是我遊戲從小玩到大的主因,不過如果這篇文章就在這裡作結,成為一篇貌似頗有深度的勵志文,那這個部落格的點閱數也不會如此低迷了。人人都愛好玩的遊戲,搞怪的影片,有趣的文章,這是人性使然,也沒什麼不對;只是倘若你想要探究的,是一個遊戲之所以會成功,最深刻也最關鍵的本質,這本書已經把答案點出來了:你必須設計出一個無論玩家怎麼玩,都能夠保持平衡的系統。

其實你自己的人生,以至於整個人類社會,也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只是人們對於如何保持平衡這件事,似乎從來就沒有那個興趣,大家只想用懶惰的方式暴食,從那裡頭得到原始性的快感。這就是為什麼隨便一支 Youtube 廢片,點閱數都屌打這個部落格累積七年的總瀏覽數,而有太多你覺得很有意思的好遊戲,全部加起來也沒有一個知名糞 game 賺得多。這就是人生,遊戲裡遊戲外,全都一個樣。(再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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