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動筆之前，我先到查電影資料很方便的 IMDb ，翻看了「學者」「專家」們的專業意見。一共十七篇影評裡，只有三篇給了這部電影正面評價，其中兩篇還認為這部電影只打了半場好球，是哪個半場意見還不一樣——一個認為貞德被俘虜之後，就可以離開電影院了，另一個則認為這部無聊的電影，在貞德被俘虜之後才開始變得有趣，不過已經太遲了。其他的影評幾乎一面倒地認為這是一部大爛片，甚至有一篇是這樣講的：「千萬別浪費你的時間去看，不然你會想把 Luc Besson 綁在火刑柱上燒死。」
「學者」「專家」的意見，經常跟我們市井小民大異其趣，不過這回兩者的認知似乎並沒有相差甚遠。 IMDb 的 user rating ，它只得到 6.3/10 分的評價，比同樣是去年在 CBS 電視網上映的電視電影版還低。電視電影版我只看過不到兩分鐘，不過 Leelee Sobieski 總是會給我一種跑錯攝影棚的錯覺——她不是應該去拍個校園青春片什麼的嗎？好吧，不管怎麼說，大家好像都不太買這部翻案不像翻案，破格不像破格的聖女貞德電影的帳，不過這電影真的是這麼不值一哂嗎？
「你看到的不是真」
這部《聖女貞德》確實可以用被俘作為切割點，一分為二；有些觀眾會喜歡前半部的戰爭場面，有些則比較欣賞 Dustin Hoffman 出現後的內心戲。很明顯的，編導的重點是在後面的內心戲，但這需要一些鋪陳，所以前面將近兩小時的陳腔濫調是必須的，只是當然可以再濃縮一些。不過在鋪陳的過程中，顯然有幾個容易引起爭議的地方，倒是值得討論一下。
《聖女貞德》最容易引戰的地方，當然是對這位謎樣少女聖者的重新詮釋，隱含著對基督教／教會信仰的質疑。每一個像貞德一樣，感受到耶穌、我主、祂、聖靈、隨便你冠上什麼名號的無形力量，引領她或他在困境中找到出路，然後宣稱「信主者得永生」的信徒，都無法證明這件事確實為真，然而電影裡的教會諸公，卻以掩飾不住的徬徨神色，傲慢地要求貞德證明她確實是上帝的使者。不用說這種既矛盾又可笑的嘴臉，當然討不了教會的喜，然而他們再怎麼巧於辭令，恐怕依然回答不了貞德的簡單問題：「你們都比我聰明，我只不過是個不識字的鄉下姑娘，為什麼你們不自己去問上帝，卻要求我拿證據給你們看？你們難道沒看到上帝的意旨嗎？」
然而對教會的嘲諷，只是 Luc Besson 顛覆傳統詮釋的第一步。在這部《聖女貞德》裡，他把貞德揭竿而起，保家衛國聖者行為，解釋為以上帝之名報私怨； Dustin Hoffman 飾演的怪異角色（是上帝？還是撒旦？我認為答案是三：貞德內心的理性），則在最後一段戲裡，扮演辯證的對話角色，質疑她認為上帝展現神蹟，要她做為傳達上帝意旨信使的信仰。天降聖劍那一段戲，差點讓我被可樂嗆到，但是緊接在後的結論，卻大概是你花的電影票錢，所買到最漂亮的一句台詞： "You didn't see what was; you saw what you wanted to see."
以告解之名
這樣一個選擇性看見上帝的人，卻有旺盛的告解慾，這是一件有趣的事。告解的原意當然很好，但是上教堂告解過後，就可以把責任全推給上帝，然後繼續行罪惡之事，我覺得這既方便又狡猾，一點都不像上帝的意思。然而貞德在處境最危殆的時刻，念茲在茲的竟是告解，而審判她的教會所要的，也只是她在懺悔書上的一筆簽名。盧梭寫下《懺悔錄》 (Les Confessions) ，並不是為了圖這種方便，然而戲裡所有的人，包括貞德在內，都在以其自身的需求在消費上帝。
電影最終還是給了一個答案，讓這個 Luc Besson 眼中的貞德（或是他意欲藉這個歷史人物傳達的批判），面對自己自私與殘忍的一面，經由真正的告解／懺悔，達到形而上的救贖。在片頭，神父赦免她的罪之後，她開心地跑出教堂，逢人便說 "It's wonderful!" ；在片尾，緊接在神秘黑衣人赦免她的罪之後的，是熊熊燃燒的火刑柱，以及她生命盡頭的最後一眼，在瀰漫的煙霧中升起的十字架。在這樣喜樂與苦難的強烈對比，你看到了什麼呢？我看到了昇華，勇於面對之後的昇華。
混亂有理
所以《聖女貞德》真的不值得你浪費時間去看嗎？負面影評很容易把焦點放在 Milla Jovovich 的狂野表現、故事情緒的不連貫、以及混亂不堪的戰爭場面，然後斷言這部電影是個大失敗，但是我的看法卻有點不大一樣。 Luc Besson 讓他的前妻出演主角，當然是內舉不避親，但是既然他原本就打算用精神失常的異端角度，來重新塑造這位歷史上的謎樣聖女，狂亂突兀的情緒表現，似乎並不能拿來當作演技不佳的批評點。
同樣地你也不應該以鏡頭後面的舒適角度，去批評戰爭場面的混亂（再說真的很混亂嗎？我就覺得沒有看不懂的地方啊），因為只有沒打過群架的人，才會以為身處一團混戰之中的每個人，都會很清楚自己跟別人正在做什麼事。就算你真的覺得場面調度很亂，我覺得 Luc Besson 也算是成功了，因為這樣的鏡頭真切地傳達了身處現場的貞德，感官的紊亂與精神的矛盾。如果瘋狂與失序就是你想表達的主題，那麼又怎麼能夠用瘋狂與失序來批評呢？
這部《聖女貞德》或許不是什麼經典詮釋的大作，不過它確實有一些新意，也值得你稍微深思一下。尤其是倘若你是一個自認有信仰的人，是該虛心地向內探求，你跟這部電影裡的貞德小姐，有什麼異同之處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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