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13日 星期五

失婚女性的恐怖都市傳說——電影《鬼水怪談》(仄暗い水の底から) (2002)

《鬼水怪談》劇照

這部海報鬼氣很重的電影,雖然明擺著就是讓居心不良的男生帶女朋友去看,趁著她緊抓著你不放的時候大吃豆腐,或是反過來讓居心不良的女生帶男伴去看,假裝緊抓著他不放引誘他吃你豆腐,但我從頭到尾都看得很不舒服。以《七夜怪談》(リング)一戰成名的導演中田秀夫,依然很懂得如何運用場面調度,把書包、雨衣、漏水的天花板,這些稀鬆平常的生活因子,轉化成象徵怨靈的符碼,散佈在老舊公寓、頂樓水塔、陰暗電梯等等日常生活環境中,嚇得你看完後遺症很大,杯弓蛇影好幾天,看到洗臉盆裡有頭髮就心裡發毛。不過看鬼片本來就是要嚇自己的,事前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事後也覺得值回票價,有達到原先目的的我(咦?),對於那些副作用並不是很在意。

所以《鬼水怪談》究竟是哪裡讓我覺得不舒服?首先是這些日本的偏執鬼(還真的是鬼),作風實在難以讓人苟同。《七夜怪談》裡死於非命的貞子可以有怨念,不過人家都已經安葬她的屍骸了,還非得要從電視機裡爬出來繼續害人,何必咧?到了《鬼水怪談》裡的小女鬼也是一個樣,自己找不到媽媽就去霸佔人家的,這跟自己的傘被幹走了就幹別人的有什麼兩樣?華人世界的枉死鬼,相信的是「冤有頭債有主」,他們鬧你多半只是希望你幫他們申冤,有時候甚至只是要個一句話,了結前世的孽緣,就很認命地投胎去了,這些日本鬼卻跟江戶時代的武士一樣,很難跟他們講道理。鬼的脾氣有多大我是不清楚啦,但我知道偏執狂怎麼樣就是討厭,不管是人還是鬼都一樣。

不過比起日式冤魂的偏執,原作鈴木光司為失婚女性譜寫的悲歌寓言,某方面來說也許更令人不悅。表面上這個濕氣很重的鬼故事,包裝的是一個犧牲自己,保護女兒的偉大親情故事,鋪陳她們母女情深所下的功夫不可謂不深;但是編導顯然並不相信他們筆下跟鏡頭前的女性角色,在欠缺男性援助的情況下,有獨立更生的生命力度。失婚母親為了爭取小朋友的監護權,亟需一個固定的居住地址,會漏水的老舊公寓只能將就;失去丈夫的經濟支援,她只能屈就待遇不如昔日的工作,然後為了掙取生活費,沒辦法準時接送小朋友放學;發現房子「有鬼」,同樣因為經濟因素跟離婚訴訟搬不走,最終只能困坐愁城,活生生地被小女鬼的怨念給淹了。

這個照理說不難逃離的困境,竟然演變成無可奈何的悲劇,每一個因素都跟她失婚又帶著拖油瓶脫不了干係。像是拿水桶接漏水,三更半夜上頂樓檢查水塔,這些傳統觀念裡屬於男人的工作,全都要失婚媽媽自己一個人擔起來;在故事裡可能幫得上忙的男人,卻是無情無義的前夫,售後不理的房屋仲間,以及永遠在狀況外的管理員。黑木瞳脆弱又略帶神經質的詮釋,把主角孤單無助的處境,詮釋得相當令人心疼,最後跟女兒訣別的哀戚眼神,更是把悲催的情緒推到最高點,然而我們為什麼要接受這些男人撰寫的作品裡,沒了男人的失婚女性萬般無奈不由人,注定淒慘落魄的結局?

這就是為什麼我除了想要嚇自己的時候,平常很不喜歡看日本鬼片——它們塑造氣氛真的很有一套,但是對你人生的啟發性低於零。沒錯,是負的,因為像《鬼水怪談》這樣的故事,會讓你為了不用自己去檢查頂樓水塔,繼續容忍你身邊那個無啥小路用,對你也沒多好的男朋友。黑木瞳也算是近年來令人心嚮往之的熟女樣板了,但她演過的那些悲催女性角色,真的沒一個堪稱女性自覺的典範。

(最後修訂日期: 2017.04.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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