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試爆那天,當我看到那令人目盲,比一千顆太陽還要耀眼的亮光時,我當下就知道我已經變成了什麼。」你當然知道這段話是從哪裡抄出來的:原子彈試爆成功的那一瞬間,有幾個人稀稀疏疏地拍手,有幾個人零零落落地叫好,還有幾個忘了戴護目鏡的人忙著在地上痛苦地打滾,但絕大多數的人只是呆呆地望著蘑菇雲,瞠目結舌,不發一語。「我已變成死神,粉碎世間萬物。」
透過 Ma'bor Jetrel 這位炸彈博士, Julius Robert Oppenheimer 的消瘦身影又回到了我們眼前,而且待遇未免太過相似。 Jetrel 跟奧本海默一樣,用「我的國家」來指稱他服務的政治實體,也同樣在戰後被貼上共產主義同情者的標籤,在麥卡錫主義的陰影下,賠上了他的健康。當然啦,奧本海默有他比較幸運的地方,他在被「我的國家」瘋狗亂咬十年之後,總算在臨死前得到遲來的道歉;奧本海默也有他比較不幸的地方,他不像 Jetrel 臨死前能夠得到受害者的原諒,那可比恩將仇報的國家要來得有意義多了。
這位炸彈博士給我們一個機會,重新復習一下關於科學家的社會責任這檔事。 Jetrel 那套科學技術發展勢所必然,誰也無法阻擋的論調,聽起來非常耳熟;他面對 Neelix 良心質疑的答辯,同樣給你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說不定就是奧本海默曾經說過的原話:「除非你相信宇宙的一切知識,以及它所賦予的一切力量,本來就對每個人都有價值,否則你是當不了科學家的。你必須分享那份知識,讓它產生應用⋯⋯然後願意承擔那個後果。」當然你更不用懷疑那句「我很內疚,但不後悔」的嘴硬典出何處,以及無論他在理性上如何能夠自圓其說,感性上還是備受煎熬的矛盾所為何來。 James Sloyan 上一次在 TNG "The Defector" 飾演的角色,到現在你想起來還是有股淡淡的悵然,他今天用同樣頗具張力的內斂詮釋,提醒你怎麼樣才不會落得跟 Jetrel 以及奧本海默一樣的悔恨——如果你覺得小孩還沒有開大車的本事,就不要給他車子鑰匙。別人要怎麼做是別人的事,那並不是你可以去做那件事的正當理由。
炸彈博士的故事也意外帶出一段 Neelix 不為人知的羞恥過往。我很欣賞編劇想要給有點丑角化的 Neelix 寫點正經戲的嘗試,但結果我好像比較關注的是 Kes 怎麼解開 Neelix 心結的話術——那句「所以你是賭上你的性命,為你的信念奮鬥」實在是太殺了,以後你想做心理治療,就知道該去醫務室找誰報到。不過這段描寫也為這個故事最後的結尾,留下了一點微妙的懸念: Neelix 在 Jetrel 臨死前說他原諒他,究竟是因為他看到人家這些年來一點也不好受,盡力要彌補造成的傷害,而終於了解到他之所以並不企求受害者原諒,是因為他在內心深處也無法原諒他自己呢,還是只是單純地覺得當過逃兵的自己,也沒有什麼資格對人家生氣憤怒,所以只好原諒對方?也許都有吧,但我希望你能夠多往前面那種心態去想——對自己釋懷固然也很重要,不過能夠體諒他人的苦處,總是比把焦點放在自己身上,來得更高貴一點,不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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