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說我非常想要看到「地獄之年」拍出來時，我只是單純覺得破破爛爛的 Voyager 很酷而已。總是光鮮亮麗，成天四處遊玩的 Voyager 太悠哉了，漂泊異鄉的感覺不該是如此。 "Year of Hell" 讓我們看到舉目無親的 Voyager ，長期處在無法補給的敵意區域中，紮紮實實留下的戰損痕跡——艦橋受到攻擊爆炸冒煙，過了一個月就多出一些沒空整理的鋼板碎片，再過一個月已經快要成為廢鐵堆棧，整個崩壞的過程是漸進式的；某一次受損炸掉了半層甲板，那條焦黑的損傷就一直留在艦身上頭直到最後，再沒有神奇復原的魔法。看到 Janeway 在遍地狼藉的休息室裡撈出還能用的茶壺鋼杯，隨手一撥清出一塊可以放置茶杯的桌面，我不禁覺得這也是一種宇宙奧德賽的拍法，甚至也許更接近於真實的情況。就這樣破破爛爛地拍下去，不也很有戲？我後來才知道 Brannon Braga 甚至有想過要讓 Voyager 維持這個不知道會不會開著開著就解體的戰損狀態一整季，可惜被製作公司打回票。真的好可惜啊，你不讓這些人長期過著顛沛流離的苦日子，怎麼知道他們是不是無終食之間違仁的宇宙君子？
這就帶出了比我原先只想看看 Voyager 淒慘落魄的模樣，更深一層的人性戲碼。打從 Janeway 嗆人家換根大一點的魚雷管再來，旁邊的 Chakotay 還一副老闆要耍流氓，只能在旁邊憋笑的曖昧表情，結果過沒幾天人家真的換了大根魚雷管來找碴開始，我們就看到平日優哉游哉的 Voyager 船員，在面臨日益困頓的處境時，那些你平常很難有機會看到的反應。以救人為天職的 EMH ，不得不在逃命的船員面前，親手斷絕他們的生路；被困待援的 Kim 跟 B'Elanna ，玩益智猜謎遊戲聊以消遣好像已是家常便飯；受傷失明的 Tuvok 不讓內疚的 Seven 代勞，堅持自己動手刮鬍子，盲人點字也要繼續上崗。當然更別說 Chakotay 謀劃已久，送給 Janeway 的生日禮物——一只十九世紀的機械錶，大家都以為原物主的船被颱風弄沈了，八個月後他卻帶著船員回家——平常你對這份心意只有感動的份，此時此刻卻只能無動於衷地叫 Chakotay 拿去回收，因為那只錶意味著一頓飯、一雙鞋或一劑針藥，有朝一日可能就是生與死的差別。
人在極端的處境下，都會顯得非常真誠。擁有時空護罩不怕攻擊的 Janeway ，對沒有回應的敵人撇了撇嘴角，「他們的錯，把船調頭，我們要穿越他們的領空，管他們喜不喜歡」，那副老娘受夠了的表情非常傳神；她在發動最後攻擊前把船員都送走，跟 Tuvok 的一席告別戲，比之昔日的 "Dreadnought" 更為動人。不過我們在極端的處境下，所看到最為鮮明的人性，恐怕是我們往往美其名為堅毅與果決，但實則經不起邏輯考驗的偏執—— Janeway 的偏執使她想跟對方拼個魚死網破，大反派 Annorax 的偏執則使他看不清自己徒勞的努力。每一位艦長內心，都住著一位亞哈艦長。
要把 Voyager 逼到這樣的絕境，就得要有非比尋常的反派。 Kurtwood Smith 飾演的這位西西弗斯式的悲劇英雄，也許是整個 VOY 系列裡最有魅力的反派——他乍看之下並不是特別有威儀的人物，但卻會以彷彿看破世道的熟男魅力，在每一個有他出場的鏡頭裡，竊取其他所有人的光彩。他聽到你用「完全」這個字眼，會不溫不火地問你說如果要你數數宇宙裡有多少星星，你會說你「完全」算好了嗎；他聽到你說某件事「永遠」也辦不到，會嘆口氣糾正你只要待在這艘時空艦上，「永遠」這個字眼就沒有意義，讓過了這麼多年還在用傳統觀念看待時間的你，覺得自己有夠不長進的。他連嗆聲都很有格調，聽到 Voyager 是在返鄉的流浪路上，有點無奈地表示他對你沒有敵意，可是你阻礙到他的任務了，「你離家很遠，某方面來說我也是，不幸的是我們只有一邊能夠回家。」實在是一個很有底蘊的反派呀，如果哪一天我得要扮黑臉，我希望我能扮得像他這麼沈穩有型。
雖然有這麼迷人的反派，你也可以不用再深究他的悲劇從何而來，不過我還是想就這點稍微思考一下。打從他第一次使用這座時空死星砲，就再也無法跳脫推石上山的無盡折騰，這是他再怎麼從容淡定的外表，都無法掩飾的悲哀；不過倘若他能回到從前，你真的覺得他能像故事末了演的那樣，放下「再幾個就好」的計算工作，去享受他已經擁有的小小幸福人生嗎？扮演上帝的吸引力是相當可怕的，除非你想得非常透徹，十分清楚地知道扮演上帝是半點僥倖成分也沒有的工作，否則一般人真的很難抗拒「姑且試試看嘛，說不定結果很好啊」的誘惑。他是個相當理性的科學家，而愈是有本事的科學家愈是迷信，迷信自己有本事可以搞定一切。
所以雖然我覺得 Voyager 沒有順著這條時間軸，繼續淒慘落魄的破爛下去，確實是放棄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劇情發展可能性，不過單就這個故事最後的結果來說，我倒沒有那麼在意編劇是不是按下了這個系列著名的 Reset Button ，彷彿這一切船過水無痕。也許這些事件在接下來的時間軸裡從來沒發生過，但那並不表示這些人的這些故事不真實——事實上，他們在這「地獄之年」裡發生的這些故事，可能比他們在平常優哉游哉的日子裡，來得更為真實也說不定。
其他種類繁雜的點點：
- 「誰想得到這群湊合起來的航海家們真的成了一家人？ Starfleet 、 Maquis 、 Klingon 、 Talaxian 、全像投影、 Borg 、甚至還有 Paris 先生。」 Paris 那副「舵手小鬼頭」的詫異表情又跑出來了。 XD
- 編劇甚至記得從 "Before and After" 裡頭抄出時空魚雷的變異係數，結果全船上下沒人記得 Kes 的報告是怎麼一回事？
- 我查不到英國皇家海軍 Gray 船長的資料⋯⋯該不會是唬爛觀眾的吧？（插腰）
- Neelix 真的穿上了安全軍官的制服。戰場升遷果然是最快的。 ^^;
- 對 Neelix 特調「耐久萬靈液」的評論，還是 Seven 最犀利啊，或許我也可以學著點：「這飲料讓人很不爽，幸好口味這檔事無關緊要。」
- 「 Bligh 艦長這名字有讓你想起什麼嗎？」看 VOY 長見識：這是激起海上叛變最著名的一位艦長。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