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而未入室——電視劇《領導者們》（ LEADERS リーダーズ）

如果你想要從零開始，打造一家全世界排名第一的ＸＸ公司，你需要的是什麼？改個名字但說的其實就是豐田汽車故事的《領導者們》，給我們的第一個答案是：你得要有把祖產敗光，做得好端端的事業破產倒閉的覺悟，才能放手一搏，去追求沒有人認為有一絲可能成功的夢想。我說的不是什麼「破釜沈舟的決心」，這種經常被人濫用到空泛的口號，而是你是不是真的能夠把過去的輝煌當成屁，打從心底認為你想要做的那個事業是有價值的，值得你賠上現在擁有的一切去賭一把。佐藤浩市扮演的豐田喜一郎（在劇中當然不是叫這個名字），確實是有把真．創業家那種理所當然，義無反顧的氣質，表現得入木三分；不過電影演得比電視劇多的他，那個太過強大的銀幕氣場，總讓你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有點詮釋過度了。

我個人從《領導者們》真正學到的，反而是比較實務面的小技巧：你要怎麼樣在不昧著良心的前提下，賣出一批非賣不可的爛貨？這個直接把台詞抄出來比較清楚：

「本公司的卡車一定會故障，即使如此我們還是非賣不可。所以我有個提議：首先我想針對對國產車有共鳴，並且支持本地產的汽車，名古屋的六家企業，進行限定販售。」
「請問一下，我們做了那麼多卡車，卻只賣那幾輛嗎？」
「若不是對有些故障願意睜隻眼閉隻眼，進而培育我們公司的人，馬上會因為惡評讓公司倒閉！」
「（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車子出了問題就馬上趕過去維修，在不斷累積經驗的過程中，以求服務和技術的提升。現在我們公司請使用者買的，並不是車子的性能，而是我們對車子的熱情與誠意！」

這看似簡單的大白話裡面有很多學問，你只要有賣過這種所謂的「良心爛貨」，就會明白這裡頭藏著多少不容易。不過我還是想回到第一段提到的創業基本心態，來談這個銷售策略最根本的問題：你只要有一絲一毫不是玩真的，你就做不到這些事，你的創業大夢鐵定會變成一場惡夢。這種戲碼我已經看到不想看了，因為大家都是玩假的。這就是為什麼人家是 Toyota ，而台灣只有一家又一家的股王企業。（聳肩）

看到這麼精彩的企業故事，我們還能從《領導者們》學到些什麼呢？很遺憾，這部電視劇能夠讓你成長的東西，到後面變得很稀薄。你會看到剛起步的豐田汽車碰上 GHQ 的強力桎梏，但是他們是怎麼凹到美國人放行的，幾乎沒有交代。豐田汽車如何度過戰後金融緊縮的融資危機是重頭戲，這齣劇在他們到處跑三點半這段著墨很深，但觀眾最後只會看到主角似乎是用強大無比的熱血聖光，照得日銀不得不幫他們開外掛。至於後段演到這間承諾絕不裁員的公司，面臨危急存亡之秋不得不打臉，那份無奈的時代感確實演繹得很揪心；然而社長帶頭辭職這種事情，豐田喜一郎他做可以，你跟著依樣畫葫蘆只會被笑做秀，而那些台灣的股王老董們則是連做秀都懶得。

《領導者們》這部戲愈到後面，愈是陷入一種「想當年那麼艱苦我們還不是走過來了」的感懷主義，彷彿只要有先代社長堅忍不拔的卓絕意志，看似無法跨越的經營障礙照樣一馬平川。我絕對不否認主人翁那份超人般的堅定意念，是引領企業度過重重險阻的決定性因素，但是觀眾在佐藤浩市的強大詮釋下感動落淚的同時，是看不出他飾演的角色究竟是「如何」力挽狂瀾的，那麼你又要怎樣以古觀今，去評論為什麼現在都沒有這樣堪稱典範的企業跟人物？《領導者們》讓我們看到一種失落已久，近乎絕跡的風範，確實有它端正世風的意義在（看看那些把狼性拿來說嘴的「企業家」吧）；不過你若是想要法古人之範，正今世之風，你需要的是比這部不時令你感動的時代熱血劇，更能夠一探究竟的洞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