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易經教科書——我讀《樂天知命：傅佩榮談〈易經〉》

今天日子不錯，來說說這一兩年我怎麼變得這麼厲害好了。（煮開水）

雖然我接觸《易經》有四五年了，也以「百姓日用而不知」的程度借卦問卜，解決了不少生活上的疑難，但是真正下功夫一卦一卦去推演，翻來覆去玩味箇中的諸多奧妙，大約也就是這一年多的事。我主要用的「課本」，是立緒出版社的《傅佩榮解讀易經》，這本書一如其名，是相當純粹的經典解讀，沒有太多額外的詮釋；而天下文化新出版的這本《樂天知命》，則是在前作的基礎上修訂而成，除了少部份地方的解讀略有出入以外，主要的變動是增加了不少作者個人的見解，所以書名裡不用「解讀」，而用「談」這個動詞。閱讀《易經》這種經典，本來就要多聽聽各家之言，新書有加料求之不得咧，而且內文區分得算是很清楚，沒有什麼夾敘夾議的問題。

我會選擇傅佩榮老師的解讀，做為鑽研《易經》的敲門磚，並不是說他的解讀最好最強大，而是因為在書店的書架上，上百本你看得一頭霧水的易經相關書籍中，這大概是最容易讓人看懂，並且掌握到一套遊戲規則的。唸哲學出身的傅老師，自己雖然很嚴謹地參考了歷代各家對《易經》字句的推敲之言，但他卻沒有要強迫讀者也來玩章句訓詁遊戲的意思。所以最後呈現在《樂天知命》裡的，便是每一段每個字你都認識（當然偶爾也會有你翻字典也不知道怎麼查的字），但是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講啥的原文後面，都附上一段意思相當清楚明白的白話文翻譯，而那些國文課本裡煩人的條列注釋，這本書很乾脆地把它們全部拔掉了。你要做國學的話當然不能這樣搞，不過這本書本來就不是要寫來給人做學術研究的。

不故作姿態的白話文翻譯，只是協助讀者跨越文言文的閱讀障礙而已。《樂天知命》這本書最大的優點，在於它可以讓讀者藉此建立起一套判定標準，從而逐漸發展出自己對《易經》的認知體系。傅老師用的方法，照他自己的說法，叫做「從答案去找問題」，答案就是已經擺在那裡兩千多年的經文，然後你從這些經文回頭推敲，為什麼文王周公會這樣寫卦爻辭，孔子等人又是憑藉著什麼，在彖傳象傳裡發揮思想。原文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必須要有所本，用現代話來講就是「要符合遊戲規則」；可以千變萬化，可以觸類旁通，但就是不能彼此矛盾。

這個功夫相當不容易，但正好是學哲學的拿手好戲，這項功課作者已經幫大家做好了，讀者只要跟著走一遍，很容易就能掌握到「變易中有所不易」的那個遊戲規則。一旦你建立起研究《易經》的遊戲規則，各家之言究竟是能夠自圓其說，值得參考呢，還是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還想來呼攏你，你就有了一個判斷的標準。《樂天知命》並不是我鑽研《易經》所看的第一本書，但我確實是在紮紮實實讀過這本書之後，才有一種被啓蒙的感覺；回頭再去看以前讀過的那幾本書，很快就可以抓出哪些部份，是作者自己並沒有十分了悟，卻要硬掰撐場面的強辭。強辭是奪不了理的。

趨吉避凶不求人

建立判斷標準，是讓你不會被那些不懂裝懂的傢伙呼攏的基本功，不過這畢竟是比較消極的一面。《易經》真正的迷人之處，要在你發展出一套完整的認知體系之後，才會逐漸開顯出來，因為對於卦象的解釋權，這時候就真正落實在你自己的手上。傅老師再三強調一個觀念，認為最適合幫你解卦的人，就是你自己，因為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你所問其事的來龍去脈、箇中關鍵；許多卦爻中的幽微暗合之處，別人只能霧裡看花地說個大概，你自己一聽卻是了然於心，拍案叫絕。然而解卦除了需要人生歷練以外，你對於卦爻系統遊戲規則的掌握度，也是一個必要條件，否則很多時候就只是見樹不見林，解卦能力就會受到限制，遇到瓶頸，甚至有所偏差。人生歷練沒有任何人可以代勞，不過要掌握這個由符號與文字構成的「體系」，《樂天知命》這本書可以給你相當程度的幫助。

《樂天知命》有沒有缺點呢？有，不過這是全天下所有的易學書籍共通的缺點：它不是什麼完全攻略本。作者很乾脆地主動承認，雖然他的目標是做到每句話每個字都有所本，然而實際上他有信心能夠掌握的，大約是原文的八成，剩下的部份有些他會提出「可能的解釋」，有些就乾脆留白，不去做強以名之的蠢事。這是相當負責任的做法，不知為不知，至少不會造成概念混淆。不過我的經驗是，能夠掌握八成其實已經相當夠用了，這就像一張完成度 80% 的拼圖，就算剩下的 20% 你拼不上去，你大概也可以毫無疑問地猜出，這張拼圖是在畫什麼。俗話說八九不離十嘛。

最後來回答一個這幾年來，每次被人知道我在讀《易經》，都會被問到的月經題好了：《易經》不是算命嗎？這樣太迷信了吧？誒到底準不準啊？我每次被問到這些，都會再思索一遍，想想看有沒有更好的回答方式，而每隔一段時間我的回答都會不太一樣。最近我的回答是：沒關係，你繼續去懷疑好了，反正碰上事情不知所措的是你不是我。附帶一提，這樣的回答其實相當不易經，只是我總是想要對你好一點。聽不懂吧？（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