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者不免於情——《太空戰士VII》遊戲配樂專輯

Final Fantasy 遊戲配樂的經典程度是出了名的，不過我當初會買 FF7 跟 FF8 的 OST ，只是單純想把幾首我覺得還不錯聽的 BGM ，弄到隨身聽裡帶著走而已。現在想想，一邊騎機車一邊放〈 Crazy Motorcycle 〉的人真是神經病，那個神經病就是我。 :-p

但是 Final Fantasy 的音樂，遠遠不只是單純的「好聽」而已。為了要修訂 FF7 的舊文，我到 Youtube 又看人從頭到尾玩了一遍，然後打開文字編輯器跟 iTunes ，點開那個四張 CD 85 軌，一共四個多小時的 FF7 OST 播放列表，一邊放一邊寫。這張原聲帶基本上按照故事推演的順序編排，邊聽邊寫應該會比較文思泉湧吧⋯⋯

文思確實是泉湧不已，但卻是像從 Mideel 裂開的地上，整個噴出來的 Lifestream 一樣，三不五時就把我捲回故事裡的時空。賣花女從暗巷步入市井喧囂，氣勢磅礡的拉軌開場；大企業二代少東拿霰彈槍很敷衍地開個幾槍，就直接給你來個直升機落跑的 boss 戰鬥曲；「衣錦還鄉」的神羅戰士，音樂裡卻透著濃霧一般的懸念；在陰沈的豪宅地下室徹夜未眠，追查自己身世的蓋世英雄，重音一下一下地敲擊著你的心臟；被忍者少女無厘頭幹走所有的魔石，滿肚子的賭爛卻被俏皮的音樂弄得有點哭笑不得；遺忘之都 BGM 的幽深感，讓你從踏入此地的第一秒鐘，就知道命定的時刻即將來臨；以及從落日餘暉的港灣窗口，眺望赤燄環繞的不祥隕石懸掛天際，聽著那諭示末日的低音，宛如蔽日烏雲一般的威逼過來⋯⋯

原來這就是 Cloud 掉進 Lifestream 的感覺——你壓根沒得選擇，只能任由音樂之流把你隨機沖刷到回憶的片斷裡。而且你愈聽愈懷疑，雖然你跟這些人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但你到底有沒有盡情盡性地，跟著他們一起哭一起笑？在低吟著無盡荒涼的沙漠曲中，我望著被迫跟自己最好的朋友決鬥，然後眼睜睜看他步入自毀深淵的那個大老粗，悵然到忘了去拍拍他那寬厚的肩膀，然後讓他一個人靜一靜；一曲撥弦娓娓道出那隻紅毛大貓誤會老爸一輩子的悲壯故事，我怎麼就沒有把那就著月色的英勇身影拍下來，找個好時機給他催淚一下；而在漫天花火跟嘈雜的嬉鬧聲中，無論是一語中的的率直姑娘，還是欲言又止的鄰家女孩，她們伴著雲淡風輕的輕音樂，想要趁亂告白的知心話，究竟是淹沒在火樹銀花之下呢，抑或是我自己有意無意地沒聽入心？

這就是 Final Fantasy 的音樂魔力。玩過一個 Final Fantasy ，你覺得似乎多認識了自己一點；而當你玩過遊戲之後，只是一曲接一曲地聽著那些不一定好聽的 BGM ，你或許會訝異地發現，你不認識的自己其實更多。即使用的是咿咿喔喔的 MIDI 合成器，植松伸夫就是有那個本事，能讓你從中挖掘出許多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深度情感。

專輯有三種

托原作全球大賣的福， FF7 的音樂有好幾首儼然已是神曲級的。好幾首戰鬥音樂，成了電動宅男在 Final Fantasy 音樂會上必點的自選曲；〈 One-Winged Angel 〉造就了 Final Fantasy 系列，甚至可能是日式 RPG 史上最史詩的一場 boss 戰；而我相信把死亡的境界昇華到另一個層面的〈 Aerith's Theme 〉，更是永遠改變了一些人的生命經驗，哪怕只是一小塊。

然而你一定可以在這些大眾款的經典曲目之外，找到屬於你的私藏遺珠。我的其中一顆遺珠，是俗稱 Cloud 主題曲的〈 Main Theme of Final Fantasy VII 〉，這首在世界地圖模式播放的 BGM ，或許因為沒有前面那兩曲來得戲劇化，點播率總是略遜一籌；但每當我剛跑完一個點讓人百感交集的劇情，看著那顆陸行鳥頭在地圖上拔劍四顧心茫然，便覺得他這趟「行路難」的自我追尋之旅，豐富的程度也不遑多讓哪。你怎能不跟著他一道掘出那顆深埋幽藏的明夷之心，又怎能不伴著他一同鼓起勇氣面對，為著自己所珍惜的一切戰鬥？

這三首曲子的交響樂版，都收錄在一張怪怪的專輯《 Final Fantasy VII Reunion Tracks 》裡頭。這張只有單張 CD 的專輯，從原版的 OST 裡挑了十幾首出來，選曲的眼光差得不可思議，活脫像是特愛戰鬥音樂的阿宅，加上個人惡趣味選出來的。這種騙錢的所謂「精選輯」，通常買錯了只有拿來當飛盤的份，可是這張專輯的最後三個音軌，卻絕對值得你付那個讓人心淌血的日幣匯率跟跨國運費，然後像個神經病一樣，在聽到最後一曲 0:35 的一瞬間，手忙腳亂地去抓衛生紙。「 What you pursue will be yours, but you will lose something dear. 」誰說你沒有活在 FF7 的世界裡？

如果連這張飛盤裡的「遺珠」，都值得你不惜血本敗下去，那麼另一張隔了好幾年才發片的《 Piano Collections Final Fantasy VII 》，簡直就是大珠小珠落玉盤。我看到曲目裡有一半是 OST 裡的弱棒時，確實覺得這張專輯大概也是花錢買經典款曲目而已吧，沒想到它卻遠遠超出我的預期。原本不怎麼出色的應景曲目，掺入爵士跟新世紀的樂風後，提升到值得一聽的程度；俗艷得令人炸裂的金碟樂園主題曲，以及連續聆聽超過十五分鐘就開始電波洗腦的陸行鳥旋律，竟然可以改成讓我跟著打拍子不覺厭膩；而那幾首天生就不適合鋼琴的戰鬥曲，能夠流瀉無礙、緩急有致到這種境界（對，我當然是在說〈 Let the Battles Begin! 〉），浜口史郎的編曲能力讓人咋舌。

反而是那幾首跟鋼琴很搭的軟調曲，相形之下比較沒有令人驚艷的感覺，不過它們也都表達得中規中矩就是了——除了〈 Tifa's Theme 〉，沈靜的含蓄裡有著堅定的溫暖，滌清你一身的挫折，治癒你滿心的沮喪。下回當你覺得自己彷彿一點力量也沒有，「終究是誰也救不了」的時候（笑），到 7th Heaven 的吧台坐下來，討杯特調，閉上眼睛，放輕鬆地聽上個一回，然後試著告訴我那裡頭的愛，沒有 Aerith 來得強大。超越界的愛令人嚮往，人間世的愛讓人落實，沒有什麼是不重要的。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