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部電影的主演有阿部寬跟夏川結衣。桑野跟夏美結婚之後,原來會是這個樣子啊!(大誤)
好吧不鬧了,這部家庭倫理電影跟《熟男不結婚》(結婚できない男),調性可謂南轅北轍,看了很難心情好。一家人每年總要齊聚一堂,悼念見義勇為,不幸溺斃的大兒子;死人自始至終從未出鏡,但他猶如一個幽靈般,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上。當醫生的父親始終惦記著大兒子的優秀,並且在小兒子甚至他還未成年的繼子身上,尋求那份克紹箕裘的殘夢。看似溫和柔順若無其事的母親,其實是最過不去的那個人,堅持每年忌日要把所有人叫來,跟她一起沉溺在大兒子雖死猶生的緬懷中不能自拔。老是被擺上天秤跟哥哥比較的小兒子,不是不想跟老爸搞好關係,但他這輩子都是被老爸貶抑拒斥的感受,久了只剩下相視不語的無盡尷尬。小兒子娶了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寡婦,家裡人對他們客氣長存但生份見外,還得到了「娶個離婚的都比寡婦好,起碼離婚的是自己選擇離開丈夫的」,這種情何以堪但又真切無比的評語。然後對於那個每年都被叫來參加追思會的「害死純平的廢物」,父親擺明了一丁點兒也不覺得他值得被救,母親則是把他的喪子之痛,以一種親善卻冷淡的扭曲態度,藉由精神凌遲他來舔舐自己的傷痛。
《橫山家之味》飄散出來的,是各種縈迴不去的遺憾,無從緩解的糾結,難以名狀的怨懟。時間不會治癒傷口,只會把這些懸而未決的心病,凝結成僵固不化的悔恨。「他人即地獄」,活在彼此的注視中是最痛苦的事,你們會變得愈來愈厭惡彼此,即使是家人也不例外——或者應該說,家人尤其是如此。這是我們都很熟稔的東亞家庭風情,然而導演是枝裕和完全沒有掺入半點通俗劇的調味劑,而是含蓄內斂,舉重若輕地把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親情羈絆,點點滴滴一一呈現。在他看似波瀾不驚的鋪排敘事裡,處處藏著有如錦裡針的鋒利,極其自然卻又似有若無地扎得你措手不及——沒錯,就如同你的家人經常對你所做,以及你也不經意地對他們所做的那樣。
既然反目的心結難以化解,我們往往只能放棄那一家和樂的完美想望,狹隘但務實地只為自己的未來人生做盤算。嫁出去的女兒還沒搬回老家,已經在規劃該如何把舊房子按照自己的需求改建。女婿難得陪老婆回一趟娘家,想的還是怎麼賣他那不怎麼吸引人的車子,承諾要修理家裡浴室磁磚卻轉頭就忘。媳婦一邊因為婆婆沒為「別人家的孩子」準備衣物而感到不悅,一邊卻得掛上好媳婦的笑容,聽著婆婆問她有沒有打算再生一個(我們家的孩子)。這個「別人家的孩子」雖然心理上還沒有真正接納繼父,卻選擇在表姊面前選擇跟他裝熟,在被問到職志時也懂得隱藏他的第一志願是想子承父業的事實。
最尷尬最情何以堪的莫過於小兒子,他永遠活在因為死亡而完美的哥哥陰影底下,無論怎麼努力都搆不上父母的期許,活成自己的樣子卻得不到認同,只能在回家時將這些「生而為良多,我很抱歉」深藏於密,但無論是誰對這一切都心照不宣。他不是不想為父母做點什麼,盡點心意,證明自己也是個好兒子,希望能夠得到父母哪怕是打個折扣的認可——但他得不到的,因為他們都是活在過去的人,一個對於關乎大兒子死亡的一切能逃避就逃避,一個則是盡力營造一種彷彿大兒子還在世的生活感。於是到最後,小兒子也只能跟他妻子說好,一年回來一次就夠了,而且當天來回不必過夜,儘管他答應了父親要一起帶著孩子去看足球賽,也答應了母親買了車會載她。
於是《橫山家之味》迎來了一個肯定稱不上皆大歡喜,但極為真實的結局:三年後父親走了,小兒子沒和他一起去看過足球賽;母親和父親一直鬥嘴直到他走了,沒多久她也走了,小兒子從沒開車載過她。他帶著妻子繼子,以及顯然不是因為婆婆提了,才再生一個的女兒回來掃墓。「跟墓碑和解是一件很沒有意義的事,不要留下遺憾。」我以前在別的作品裡,聽過這麼一句很棒的話,但我想有時候你也只能夠跟墓碑和解了,因為和解這種事情需要雙方都有意願,不是你一相情願就能成的。即便親如父母,倘若他們不願意跟自己和解,那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跟活在父母眼中的自己和解,然後步履不停地繼續前行。其實那就是原文片名「步履不停」的涵義,恐怕也是導演是枝裕和經歷母喪,創作出這部作品的人生體悟:生活很難不留下遺憾,可我們得繼續走下去,也只能一直走下去。
「啊~我想起來了,昨天媽媽說的那個相撲選手。」
「喔?」
「是黑姬山。哎,每次都這樣,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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