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0月3日 星期三

把歌功頌德的偉人傳記扔了吧——我讀《十月的天空》 (October Sky)

《十月的天空》封面

我看完電影《十月的天空》時,覺得這真是我看過最勵志的電影了;原名《火箭小子》 (Rocket Boys) 的原著回憶錄還讀不到一半,我卻發現這壓根不是什麼勵志故事,而是一段關於父母、兄弟、朋友、女生、鄰里長輩,也無風雨也無晴,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美國鄉村常民生活紀實。在這個並不是為了勵志而存在的煤礦小鎮裡,你的兄弟是個時時嘲諷你存在價值的討厭鬼,你在學校跟朋友有一種彼此爭風的微妙關係,鄰里長輩會給你摸頭,但也是你需要找出適當應對進退方法的老頑固,而全世界的女孩做作起來都是一個樣。然後你會意外地發現,這才是真正的勵志故事:平實地告訴你現實生活的順逆苦樂,如此一來你或許就不需要自己吃一次虧來學習經驗值。

雖然我不認為作者寫這回憶錄是要勵誰的志,不過讀者當然可以從中汲取不少勵志元素,而且還意外地頗為實用。比方說書中自然少不了詳述他們幾個臭小子自製火箭的過程,你不用具備太嚴謹的科學方法訓練,也能理出他們做研究的一套方法,那其實也就是人類處理任何問題的方法:點子發想,亂搞一通,遭遇困難,設法解決,試誤累積經驗,然後如果你夠堅持的話,「或許」有一天會成功。如果你看事情的深度能夠超出表面現象的話,你應該還會發現這個鳥不生蛋雞不拉屎,連國稅局科員開車經過都會不小心錯過的深山礦業小鎮,貌似讓你坐困井底有志難伸,其實反而擁有許多他處難尋的資源;大順就藏在大逆之中,端看你眼中瞧見的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還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至於巧遇「甘迺迪參議員」來拉票,他講的那些充滿勵志味的話語,除非你打算當政治人物或騙吃騙喝的激勵講師,不然我建議你聽聽就好,雖然不用大腦的話,連我聽了都他娘的要熱血起來。 XD

原著回憶錄最細膩動人的地方,跟電影版一樣,在於主人翁 Homer 跟父母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親情糾葛。改編成電影時不得不捨棄或加以簡化的許多細節,在原著裡巨細靡遺地保留下來,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母親對於挖礦人生的深惡痛絕;加上這一層心理,她對於 Homer 想做火箭研究的志向表現得一派淡然,「別把自己給炸了就好」的開明態度,顯然就不是「孩子開心就好」那麼單純。 Homer 跟他父親的人生方向角力,在回憶錄裡更是把箇中錯綜複雜的多種層次,原汁原味地呈現出來:父親即使壓根不認同孩子的夢想,又非常熱切地冀望你克紹箕裘,但並非不講理的他還是嘴硬心軟地偷偷給你幫忙支持,也許是因為他內心深處也知道「兒孫自有兒孫福」。相對地當他父親帶著他下礦坑,跟他分享引以自豪的礦業種種時,他與有榮焉的心情也十分真切,因為即使你很清楚你一點也不想複製父親的人生,那份被父親看重,與他共享的自豪卻半點不假。這些親子間微妙至極的情感牽絆,電影已經頗盡責地演出那個況味了,但如果你真想細細品嚐那些極細緻的人性,透過文字似乎還是比較容易入手些。

本書讀到尾聲,看到煤林小鎮的挖礦事業走到盡頭時,一生都在礦坑裡度過,「有怨」無悔卻又引為自豪的壯年一輩,說什麼也要想辦法確保下一代的前途,不會隨著家鄉的蕭條而埋沒時,我突然有一個很奇妙的想法:我們都以為勵志故事是給年輕人看的,但也許為人父母,做人長輩的人更需要勵志故事,因為年輕人需要他們引領,而他們如果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勵志」,又憑什麼去引領年輕人「立志」?我原本想推薦中學教師指定這本書做為學生放假的暑假讀物,現在我倒是覺得,你應該送你老師一本,讓他暑假沒事學著點該怎麼當個好老師。 :-p

(最後修訂日期: 2013.09.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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