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大爭霸》 (BSG) 對我而言,就好比是半部易經人間世的劇場版,種種恩怨糾葛愛恨情仇一次演給你看。我說的半部易經指的是下經,也就是人來到這個世間,跟其他人搞在一起之後,你搞我我搞你的各種麻煩事。但是做為整個系列影集的開端, BSG 的故事是從哪裡開始呢?從上經最後一卦「離為火」的後半卦開始。「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那是一個文明毀滅的景象。
毀滅人類文明的是什麼? Cylon 的核彈。但是 Cylon 又象徵著什麼?《魔鬼終結者》 (The Terminator) 式的機器人恐懼,或許可以用來解讀 1970 年代舊作的思維,不過在這部重開機的新拍影集中, Cylon 的意涵顯然遠不只此。我們暫時先用最粗淺的一種解讀,也就是 Cylon 象徵科技——或是稍微延伸一點,象徵著人類為了改善生活所做的努力,卻沒有好好想過這樣做可能會導致什麼後果。「這艘船上很多人丟了性命,因為有人想用電腦讓生活變得輕鬆點。」
事情難道不是已經變成這樣了嗎?人們要享受塑膠所帶來的便利,這些萬年不化的垃圾就逐漸阻塞生態系的自然循環。人們要享受廉價電力,於是發明了核能這種可怕的能源。人們要吃得又美味又便宜,就有人專門製造各種敗壞你身體的化工食物。你可以從生活裡隨便再找到三十七個例證,它們全都有一個共通點:它們給人類一丁點好處,讓我們在生活上比過去任何皇帝都來得更享受,然後回過頭來就要你的命。
「我們從未捫心自問,我們這些人為什麼值得被拯救?我們仍然出於貪婪、怨恨跟嫉妒,而犯下謀殺的罪行。我們一切的罪,仍然加諸於子孫身上。我們拒絕承擔我們所作所為的任何責任。我們決定扮演上帝,創造生命;而當我們創造的生命起而反抗我們時,我們卻自我安慰,自圓其說,覺得這實在不能算是我們的錯。你不能在扮演上帝之後一走了之,對你創造的事物袖手不理。早晚會有那麼一天,你再也無法逃避你所做過的一切。」
Adama 這段脫稿演出,表面上講的是 Cylon ,隱台詞說的是他為人父很失敗的挫折心情。但是放在文明毀滅的大文本底下,這段彷彿先知預言的話,點題的意味昭然若揭:人類再不覺醒,末日轉眼將至。我確實認為人類文明的末日早晚會到——請注意我用的詞不是「世界末日」,不是「人類末日」,而是「人類文明的末日」——但那個末日既非科幻片很愛幻想的核子寒冬,也不是《 2012 》那部爛片穿鑿附會,天崩地裂的毀滅力量,而是比較接近電影《愚蠢年代》 (The Age of Stupid) 裡頭預言的那種末日:人類堅持過一種吃地球老本,不負責任的生活方式,一點一滴累積出一個愈來愈不適合人類居住的環境,然後還始終不覺得這是自己的錯。
「世界末日」的趨勢就擺在那裡。人類嘴巴說要救地球,實際上願意改變的行為只有用環保杯外帶飲料,還自覺這有夠了不起的一定要貼臉書昭告天下的心理,同樣擺在那裡。除了現在已經在領退休金的人們以外,我想我們有相當大的機會,在有生之年看到所謂的世界末日,而你知道真正悲慘的是什麼嗎?不是世界末日那天大家手牽手一起死翹翹,而是直到那天你才發現,這個世界並沒有一如預期地完蛋,只是變得糟糕透頂,而你竟然還得在那樣的世界裡繼續活下去。這就是 BSG 整個故事拉開的序幕,而我很難不覺得它只不過是把未來人類的前景,提前三十年播放給你預習而已。
Je suis Baltar
易經是怎麼描述突如其來的末日過後呢?「出涕沱若,戚嗟若」,不但要痛哭流涕,還得擺出一副大體同悲的神情,舉重若輕地去掩飾這場浩劫其實根本就是你喇賽的事實。而說起這裝肖維的本事,有誰比得過不世出的天才 Gaius Baltar ? BSG 每個角色都很有戲,不過你絕對不會錯過 Baltar 。這個人實在太奇葩、太犬儒、太自我,虛偽得太過真誠,以至於你實在沒辦法打從心底討厭他——因為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其實都住著一個 Baltar 。
你先別急著否認,想說我們哪有他那樣絕頂聰明,因為在人生中的某些時候,我們真的是覺得自己比誰都來得聰明,差只差在你不像 Baltar 那樣,完全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這樣想的而已。你也別以為自己絕對不會像他那麼自私卑劣,因為人們每到緊要關頭,都會變得非常真誠,一點也不想假裝自己有多麼高尚,差只差在你不像 Baltar 那樣,永遠只為自己服務而沒有半點愧疚。我們跟 Baltar 的相似之處,多到你既不願也不敢承認,但是 Baltar 倒是從來不曾為自己是個絕頂聰明的自私小人,感到有一絲一毫的不好意思。這就是人家為什麼是 Gauis Baltar ,而你我只是經常連自己都不喜歡自己的凡夫俗子。
Baltar 跟我們究竟有多少共通之處? Baltar 登場的第一句話,是在接受訪問時先稱讚女主持人漂亮;他下了檯面的第一件事,是跟似飢若渴的 Six 打炮。這個站在文明頂端的拔尖人物,他給你的第一印象,卻是人類除了吃喝跟睡覺以外,最基本的生物本能:交配。你不要覺得編劇故意在醜化 Baltar ,事情非得從這裡開始交代,因為這是在處理生命中最底層,因此某種層面上也是最重要的生命議題。仔細想一想,吃喝跟睡覺都只是為了維持生命運作,所以生命最基本的意義,嚴格來說確實是要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蔣公還真的不小心講對了某些事情。
像 Baltar 這麼樣一個從生命最底層的意義出發的人,當他的生存受到威脅時——也就是「我闖禍了」→「我會被抓起來」→「我不能打炮了」,大概是像這樣的三段論證——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跟你我第一時間的反應,不會有什麼兩樣:怎麼會是我的錯,這不能怪我,我是無辜的。這個撇責的念頭根深蒂固地扎在他的意識裡,你看他跟別的女人打炮被 Six 抓包在床,第一句話承認「 I screwed up 」,然後下一句就改口說「 I'm screwed up 」,好像把事情搞砸的不是他,他跟你一樣是無辜的受害者。他也很會把責任推給自己的個性,「你看我就是這副德性」,然後整件事似乎就跟他沒有什麼關係了。他聽到自己不喜歡的事情,機械式的反應就是要你「拿出證據啊」,好像你拿不出來他就可以當沒這回事,即使他內心深處一直都隱約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太對勁。當他發現這回捅了大樓子的時候,他慌張了不到十秒,然後馬上找到他的身心安頓之道:「我跟這件事一點干係也沒有。」就連 Six 都感到很驚奇,「你自我欺騙的本事真的很了不起。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啊?」
咦,這些藉口我們平常不是也常掛在嘴邊?你現在還覺得 Baltar 距離我們很遙遠嗎?
但是 Baltar 確實有一點跟我們天差地遠:他擁有我們所擁有的所有缺點,但他對這些缺點絲毫不感到抱歉。這段精彩的心理剖析,出現在 Gaeta 跟 Baltar 的一段對話—— Baltar 正在著手彌補沒人知道是他捅出來的大樓子, Gaeta 還以為 Baltar 會覺得有罪惡感,猶豫了一會,決定還是表達一下同理心:
Gaeta :「這對你來說一定很難熬。」
Baltar :「嗯⋯⋯(過兩秒才發覺這話別有所指)什麼意思?」
Gaeta :「你一手創造的東西,被人扭曲濫用成這樣,你一定感覺很糟。算是罪惡感吧?」
Six (亂入):「我記得你曾經說過,罪惡感是凡夫俗子找不到解釋他們行為的藉口時,會有的感覺。」
Baltar (回過神來,應付 Gaeta ):「這真的⋯⋯很難熬。呃,我覺得⋯⋯對已經發生的事情,呃⋯⋯多少要負一點責任。」
Six (亂入):「但你才不這樣想咧!我就愛你這一點,你腦袋很清楚,你才不會被良心啦、罪惡感啦、懊悔啦,這些東西給拖累。」
Gaeta :「我想啊,呃,你只要記住這實在不能算是你的錯。我是說,你並沒有想要這些事發生。你可不會知道他們會這麼幹。」
Six (亂入):「你可不會知道你在說謊,不會知道你在違法。你也不會知道你在欺騙女人,當然更不會知道整個世界都在崩壞,而你滿腦子所能想到的,就只有 Gaius Baltar 。」
Baltar (繼續應付 Gaeta ):「不不不⋯⋯我完全明白你說的。我明白的。」
可是如果你是 Baltar ,在這個當下你又能怎麼樣?你也只能順著 Gaeta 的話頭,「承認」自己心裡確實很不好過,因為一個沒有罪惡感的人,只會讓別人覺得很不舒服。當人們自己心裡很不好過的時候,他們喜歡你也跟他們一起覺得很不好過。我們以後會碰到非常多 Baltar 身不由己,口是心非的場合,它們都很值得你去思考,為什麼我們幾乎總是得這麼一千零一套地虛偽下去。
最後做為一個暖身題,我們不妨一起來動動腦:當大家在玩救生艇抽籤的殘酷遊戲時,如果 Baltar 沒有被 Helo 叫住(他的第一反應非常直覺:「我什麼事都沒做喔!」 XD ),他會不會把老女士抽到的最後一個籤號給私吞了?或者你應該要問的是,為什麼在這生死交關的當頭,他竟然會決定當個正人君子?給你一個不太有用的提示:這顯然不是他的人性光輝難得發揮,因為他打從骨子裡沒有這種東西。你得要往相反的方向去想。
形而上的火辣天使
我們必須先交代 Gaius Baltar 這個看似奇葩,實則跟你我沒有多大差別的存在,才能來稍微談一下 Baltar 腦袋裡的那個 Six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件事你現在是絕難看出來的,但我就不賣關子了,直接先公佈答案: Six 是上帝派來罩 Baltar 這混蛋的天使。所以沒錯,你也得要相信有上帝這回事。
由於之後會有好幾個不同的 Six ,我們按照討論區的傳統,用 Head Six 來稱呼這個只有 Baltar 看得見的「天使」。 Head Six 開口對 Baltar 說的第一句話,是「忽視我對你沒好處」,但那卻是任何跟 Baltar 一樣自認聰明的人,第一件會對天使做的事。 Baltar 認定 Head Six 是他的潛意識,把這個超乎尋常的存在合理化,因為這麼一來,你就可以對上帝的意旨置之不理,繼續過你自私自利的爽日子。
這就是人類生活的現況:肉體過得很爽,心靈卻很虛無,沒有任何利己以外的信仰。我們回頭看這整個系列的第一句台詞:一個正得要命的紅色套裝 Six ,直接走到人類軍官身旁,上下打量這個家有妻小的大叔,問他:「你活著嗎?」這是一個上帝對人類泛問的題目,而事實上呢?你覺得你活著,但你真的有活著的感覺嗎?還是你跟《美國心玫瑰情》 (American Beauty) 那個代表所有中年大叔的 Lester Burnham 一樣,「某方面來說,我早就已經死掉了」?人類落到這種境地是很可悲的,但那幾乎是現代所有人無可避免的處境。這樣的人類,其實是三好加一好,「死好」還比較乾脆。
身為被毀滅的人類,你會覺得上帝很殘忍,但恰恰相反的是,如果上帝跟你想的一樣有情有性,祂一定是出於對人類的憐憫,才會這樣做。你看利用 Baltar 的上帝代理人 Six (我們同樣按照討論區的傳統,叫她 Caprica Six 以資區別),她完全沒有必要把市場裡那個寶寶弄死,反正幾個小時後所有人都死定了,但她卻手腳十分俐落地把寶寶的脖子扭斷。她何必多此一舉?你要看到她離去時臉上哀戚的神情,你才會明白她把寶寶先弄死,不是殘忍的嗜殺,而是出於憐憫。那是一種表達,這個劇本試圖在告訴你, Cylon 毀滅人類不是出於憎恨或敵意,那背後有更深層的意義。
人類完全走錯了路,而 Baltar 代表的正是人類最聰明,因此也最為冥頑不靈的那個腦袋。上帝要拯救他這個只顧肉體爽,對形而上的一切嗤之以鼻的可憐人類,最簡單(或許也是唯一)的辦法,就是砍掉重練。我們說得誇張一點,上帝毀天滅地,就只是為了要讓 Gaius Baltar 這個人能夠覺醒。這就是上帝的手筆,祂可以為了一個人,把整個世界都給毀滅掉,因為你不把事情幹到這種程度,像 Baltar 這樣絕頂聰明的腦袋,是沒有可能覺醒的 ;而只有當 Baltar 這樣的人都能覺醒,人類的未來才有希望。
這就是 BSG 最核心的主題:人類究竟要怎麼樣,才能擺脫這個你搞我,我搞你的無謂內耗輪迴,走上正確的生活之道?如果你跟 Baltar 一樣是個無神論者,你對於信仰這回事只有自以為是的漠不關心,你很難體會到 Baltar 這個角色真正的妙處,你會覺得關於 Head Six 的所有劇情完全是鬼扯淡,你對 BSG 這部作品的領略永遠都到不了最深處。
搞懂你的老闆
形而上的短暫討論暫時到此為止,我們現在很務實地回到形而下的俗世,來看看 Laura Roslin 這位帶領著倖存的人類,走上安身立命之途的領袖。為什麼在講完根本就是我們自己投影的 Baltar 之後,緊接著第二個要看的是 Roslin 這個人物?答案很簡單:無論你喜不喜歡,一個組織裡頭位子最高的那個人,她不管想什麼做什麼,一定都會搞到你。易經裡確實也有「不事王侯,高尚其事」的概念,可惜這八個字是出現在上經——在下經的人間世裡,沒有「帝力於我有何哉」這種事。你一定要先搞清楚你的老闆是什麼樣的人,那決定了你身處在什麼樣的格局中,你的操作空間有多大,你可以用的路數有哪些——以及最重要的,你要怎樣才不會在老闆的棋局裡,變成大家最不想當的棄子。
關於 Roslin 這個人,你第一個要知道的,同時也是最要緊的一點,就是她跟你我一樣,是個一般人。這支逃難艦隊的運氣不錯, Roslin 基本上是個好人,她願意為人類這個團體設想服務,為自己打算通常都在合理的範圍內;但她同時也是一般人,這意味著她跟一般人一樣,有著大大小小的各種性格缺點。
「世界末日就要到了,而我滿腦子想的卻是我有癌症,我搞不好快死了。我這樣很自私吧?」
「那不算自私,那是人之常情。」
她的助理 Billy 隨口安慰她,有意無意地沒有繼續講出那個可以推導出來的恆等式:人之常情就是自私。我並不反對人類自私,只要在合理的範圍內就好;但是當你要為一大群人負責的時候,你就要對自己的自私非常小心,因為你的自私只要超過合理的範圍一點點,就會把很多人搞得七葷八素,雞飛狗跳。我們以後還會看到 Roslin 有很多毛病,一般人的毛病無傷大雅,一個領袖的毛病搞死老百姓。
關於 Roslin 這個人,你第二個要知道的,是她很愛搞政治。「我從沒真正喜歡過政治。我一直告訴自己該抽腿了,但是⋯⋯」你聽她鬼扯淡,她其實很愛,不然你以為她在這裡幹嘛,都世界末日了又身患重症,還是要當官。一個不想當官的人,不會記得自己排名 43 ,前面排了哪 42 個人都記得清清楚楚;一個沒有權力意識的人,也不會在宣誓就職後發出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要跟 Adama 搶領導權,同時不忘拋個有點賊氣的媚眼,拉攏他的兒子 Lee "Apollo" Adama 站在她這邊。
這種有權力慾跟政治意識的老闆挺麻煩的。她要留下就要留下,才不管你配合她的要求有多不容易;你賭命出奇招幫她擦了屁股,她一句「我們今天學到了不要多問,只要說一句『多謝大俠相救』就好」的冷笑話,就算是謝過你了。她跟 Adama 第一次過招是充滿算計的,先擺譜讓他坐個一分鐘冷板凳,故意在他面前把不相干的事扯進來,「告訴船長如果他船上有人無故死亡,他們就得不到 Galactica 的保護」,直接把自己擺在 Adama 上面,然後掀底牌擠兌他:「你打算發動政變嗎?你打算宣佈戒嚴,接管政府嗎?如果沒有,那你就知道按照憲章,我擔任總統一職。」 Adama 扯了一個對大家都好的漫天大謊, Roslin 說我幫你保密,但是有條件,跟他提交易;這明明這對她也有好處,根本不能算是她的籌碼,但她就是要佔你這個便宜。
這種人真的蠻討厭的。但我想只要是老闆都這樣。你必須習慣。
關於 Roslin 這個人,你第三個要知道的,是她有她的一套。 Roslin 接過船長的報告,順勢握住對方忍不住顫抖的手,這個穩住人心的小動作很不錯。碰到有人質疑「是誰讓你負責發號施令的?」(雖然提問的人是個 Cylon 間諜,但我們都知道都這個節骨眼了,一定還是會有人類跟你計較這個),她回答得非常漂亮:「這是個好問題,答案是沒人,不過這是艘政府的船,而我是政府內閣資深官員,所以由我負責發號施令。」 Billy 在囉唆一些他家的私事,她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還是給他一個「放心,沒問題的」眼神。 Apollo 被人挑撥(同樣的雖然是 Cylon 間諜的傑作,但你永遠不必擔心沒人去做這種扯後腿的事),無視 Roslin 先跟船長握手致意的做法不太聰明,不過 Roslin 很聰明地選擇不在乎他的沒禮貌,不是用嘴巴說而是用實際行動來取得她的正當性,「這裡女士當家」。
這就是 Roslin ,毛病多又討厭,但畢竟有她的一套。其實光是她在這個危急存亡的時間點,想方設法救下了五萬人,並且堅持正確的逃跑大方向,讓人類這個物種得以延續下去,她就值得所有人一份永遠難以償還的感謝;至於之後她把艦隊管理得亂七八糟,搞出一堆有的沒的事端,你也只能夠邊嫌邊罵邊忍受,因為如果不是她,你連在那裡不爽她的機會都沒有。
但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會聽我的。 Roslin 不適任就滾蛋啊,哪來那麼多學問。民眾總是會這樣想,所以才會有 BSG 後面那些熱鬧滾滾的戲碼。但那是以後的事了⋯⋯
不合時宜的大家長
跟 Roslin 的領導風格大相逕庭的,是艦隊永遠的擎天支柱, William Adama 。他是一個隨時隨地都極為實在的人, Cylon 怎麼發動突襲的,為什麼要攻擊我們,「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重點是不打高空,「你們受過訓,你們準備好了,你們撐得過去」。 Cylon 怎麼發現艦隊躲藏處的,「那不重要,反正我們被逮著了」,沒用的問題一秒也不去想。他改變主意決定逃跑,「我可以問你是什麼改變你的心意嗎?」「你可以問。」(句點)
這就是 Adama ,一件廢事也不做,半句廢話都不講,端的是扛霸子的男子漢。他指派副艦長 Saul Tigh 去做困難的決定,委任之後就完全不管了,這不是溜肩膀,而是完全的信任,信任對方會幫他處理好這些麻煩事。當他面對沒有人可以幫他分擔的責任時,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一肩擔起來,直接掰個漫天大謊鼓舞士氣,「因為光是活著還不夠,還得要有活著的目標」,即使會被人們怪罪一輩子也無妨。
貌似鐵打般的硬漢 Adama ,骨子裡卻是個不折不扣的 family man 。我們看到他望著意外拿到的紀念照,上面兩個兒子已經有一個不在了,他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但嘴角還是不禁流瀉一絲的溫馨笑意。稍後你在他的辦公桌上,還會發現另外一組母子合照。我們日後會慢慢發現,他一直都很在乎大家,也許比任何人都還要來得在乎,但我們現在似乎總是不太願意相信,那個老是管著我們的不討喜老爹,其實比誰都還要愛我們。
「王用出征,以正邦也」,要收拾人類文明末日的殘局,沒有這麼樣一個有王者風範卻不為王的人物,怎麼可能辦得到呢?我們之後會有很多機會去思考,倘若最高領導是 Adama 而不是 Roslin ,浩劫餘生的人類又會走出什麼樣不一樣的道路。不一定會比較好,但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因為在我們了透上帝的旨意之前,思考是我們一定得做的功課——有時候還得自己下場去實驗。看過了 BSG ,你至少就會知道在這精彩絕倫的人間世裡,怎麼樣別把自己給玩死。
==== 其他不成文章的點點 ====
"Good morining, Starbuck, what do you hear?"
"Nothing but the rain."
"Then grab your gun and bring in the cat."這是故事一開始,在背誦退休講稿 Adama 跟晨跑路過的 Starbuck ,隨口交換的對答。到了故事尾聲,他們在世界末日的槍林彈雨中,又交換了一模一樣的對答。如果你一路看到整個系列的最後一集,他們最後互道珍重再見時,交換的還是這段對答。
這段意義不明的對答究竟在說什麼?那不重要,心心相印,心照不宣,有些話不是打算說給第三個人聽懂的。與其硬要為這幾句話找出一個意義掛上去,我倒是建議你去感受一下,他們每次交換這段對答時,兩人的情感有什麼微妙的不同之處,然後去探究在那個氛圍底下,有什麼更幽微的人性。
- Starbuck 挑釁真是一流的,旁邊的人拼命插科打諢,想要沖淡火藥味,還是失敗了。 :-p
Starbuck 不止嘲諷很坦,她也很會打架的小動作。「 OK ,我沒事,我沒事⋯⋯」騙過拉住她的人一閃神,又想衝上去繼續打人。 XD
「是你先踢翻桌子的。」
「我才沒有咧⋯⋯除非我有。」 XDDDD- Tigh 在必須當機立斷,壯士斷腕的當口,回頭看了一下專心處理別的事的 Adama 。如果他在這時候還跑去請示(就像我們經常沒多想就去做的事),那就犯蠢了。「你到底是不是副艦長?」
- 相對於絕世的楊朱主義者 Gaius Baltar , Karl "Helo" Agathon 扮演的則是一個最高道德標準,捨己為人的角色。「看看這些核彈雲,然後跟我說這不是窮途末路。無論未來結果如何,都得靠存活下來的人;你倒是說說有什麼理由,我比我們當代最偉大的腦袋更值得活下去。」一個 Cylon 跟一個最無私的人類,跑來救了天字第一號自私鬼一命,你不得不承認上帝的幽默感,有時候真的很極端。
Helo 的原始設定是個免洗的紅襯衫,從此再也不會見到這個角色,照說應該就這麼死在 Caprica 。但是觀眾一直寫信去問他後來怎麼了,製作單位把帶子再拿出來看,也覺得 Tahmoh Penikett 的演出還不錯,於是把他的紅襯衫剝了,賞他一個對整個故事發展極為關鍵的角色,並且讓他們一家活到故事終了。天公不一定總是疼憨人,但我們還是寧願相信這樣的都市傳說。 :-p
- Baltar 跟 Roslin 日後有數不清的糾葛,誰叫他見面第一句話就說錯。「原諒我記性不好,我很不會認臉。」我也是很不會認臉的人,但我知道只要你願意,你一定記得住。你會記不住別人的臉,說到底只有一個原因:她對你來說並不是很重要的人。
身處社會名流頂端的 Baltar ,當然有資格記不住那麼多不重要的人。他這套向來吃得開,他也有本錢跟你「客氣」,因為你也不能拿他怎麼樣。他這樣「打發」 Roslin 是出於一種慣性,並沒有想到人家現在已經是總統了,是他不能夠記不住的人物。 Roslin 的反應非常老練,她笑著自嘲說這一點也沒關係,「我想我也記不住我這個人」,而你聽她這樣講你就知道,你已經得罪她了。她現在有求於你,不會跟你計較這個;等到日後你們一旦相處得不愉快,她會比誰都還要快想起,你打從一開始就看她不起這檔事。第一印象真的很容易害死人哪~~(抖)
- Tyrol 才剛提醒他手下,彈藥不要堆那麼高,很危險,講都是白講的,不到半分鐘就喇賽。當你三天兩頭老是碰到這種北爛事情,你就會懂得笑點在哪裡。 XD
- 所以你會留下數千人等死,還是拿數萬人的性命冒險去做高貴的事?「很抱歉這變成數字遊戲,不過我們現在在談的是人類的存亡問題。我們沒有本錢去冒險,希望運氣夠好,因為萬一賭輸了,就什麼都沒了。」
這個決策思維說來也簡單:無論什麼事情,你都先去想最糟可能會變得怎樣,不管那個可能性有多低,然後自問萬一出現這種最糟的狀況,你有沒有辦法接受。如果不行,你就要去做那個萬無一失的選擇,包括放你做親民秀的可愛小女孩去死,也不能心存僥倖留個尾巴,認為被你「放死」的人還能有個機會跟上隊伍。
說起來真的很簡單哪,所以我們遇事總是做不到。(聳肩)
- 「因為你是老頭的兒子,而他看到你還活著一定會開心死了,好吧,就給你兩個救濟艙。」誰說西方人公事公辦,私人關係永遠都有用。別再相信什麼法治社會公開透明那套了。 ^_-
- 除了 Baltar 跟 Six 成天打炮以外, Boomer 跟 Tyrol 下了崗馬上就脫衣服, Billy 跟 Dee 大難過後情不自禁擁吻, Apollo 跟 Starbuck 眉來眼去有著說不出的曖昧⋯⋯注意到這部戲有多麼彰顯人類的繁殖本能嗎?但是這麼多的男歡女愛,顯然又不是為了要服務觀眾。我們以後會再來討論這個問題,還蠻重要的。
- 今日首選, Baltar 太聰明了,總是會說出大家不想聽到的真話:
「你確定嗎?」
「你永遠沒有辦法百分之百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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