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析 "The Waldo Moment" 這一集,在技術上並不困難。它有 Black Mirror 這幾集裡頭最不科幻的背景設定,最平鋪直敘的故事鋪排,雖然因此顯得有些鬆散,不過主題相當明確,故事寓意一點就明。但也正是因為如此,評析這一集變成一件非常危險的工作,因為除非你吃了秤砣鐵了心,只講些不痛不癢的文學批評,否則你很難不戳到那個昭然若揭,但人們聽了保證會氣噗噗的點。
我的意思是:喂,你就是 2016 年投票給 Waldo 的那些鄉民吧?還是你 2014 年就已經投票給 Waldo 了?那你 2018 年會繼續投票給 Waldo 對吧?(三嘲諷,仇恨值拉好拉滿)
你當然有一百個很好的理由要投 Waldo 一票,但這種「戰藍綠」的話題,到最後總是會變成無賴式的反詰:不然咧,不投 Waldo 你要投誰?畢竟你曾經好幾屆支持那個人模人樣的國民黨⋯⋯噢不是,我是說保守黨候選人,到頭來他們膨脹到覺得自己是天選之人,躺著選都能混個立委來當。失望之餘,你轉而投票給那個看似懷抱著改革理想的民進黨⋯⋯呃,工黨候選人,結果證明他們除了把選舉當成上位的跳板以外,本來就已經不大的腦容量再也裝不下任何理想。於是你回去投國民黨一票,然後發現躺在酒店裡的他們,根本就沒有要爬出來服務你的意思;惱羞之餘你再回去投民進黨,卻只有更加確定他們的腦容量違反摩爾定律,每 18 個月就縮小一倍。
這時候 Waldo 橫空出世,他叫只是換湯不換藥,盡是老屁股的國民黨去甲賽,因為他只是出身權貴,就自以為高人一等,什麼都比你們這些賤民懂;然後他一轉頭,痛罵民進黨的假掰婊子等而下之,裝模作樣說要為民喉舌,但其實比甲賽的國民黨更不在乎民眾,因為當選的國民黨終究還得回頭照顧選區,她這職業政客卻只顧著如何增加曝光度,好為下一次的選舉打基礎。 Waldo 不是真的人物,但他比誰都真誠; Waldo 毫無立場可言,但起碼他沒有假裝自己有立場。 Waldo 把我們這些年每次去投票,每次都被當北七的鳥氣一吐而快,不用說你也要支持他。
但是 Waldo 掀起的「素人參政」現象,實際上對於政治的影響是什麼?「他做的事很容易,就是當個酸民。當他想不出真正的笑話時,他就開始幹譙人。讓這種人加入政論,只會抹煞掉任何有意義的討論。他既提不出建設性的意見,也講不出什麼有意義的話。我們要的就是這樣嗎?」這是國民黨的評論,即使是國民黨這些個討人厭的傢伙,有時也會有幾句話說得很正確,而正確的話聽起來總是有點討人厭。民進黨對 Waldo 也沒什麼好話,同樣有幾句說到了點上。「你啊捏變鬼變怪,到底是想安怎?你反正也不會贏,但我至少還想要代表⋯⋯啊其實哇嘛姆災我想代表啥小,但絕不是哩供誒『胡搞瞎搞』!你要是真的想搞革命,那也算你有點料,但其實哩無啊,因為搞革命需要勇氣跟認真,啊哩咧?你哪位啊?你出來亂系咧衝啥小?」
所以 Waldo 的「素人參政」究竟所為何來?說穿了不就是「不爽」嗎:一個混不出名堂,對政治既沒啥興趣,更談不上有什麼理念的小角色,就為了炮友基於競選考量,把他當成保險推銷員避之唯恐不及,他就心理不平衡憤而參選,要踢爆這些成天在那邊假仁假義的機掰鬼。生活在這個很容易被狗眼看人低的社會,你的心裡很難不會有怨;但是如果為了要出這口怨氣,必須去扮演一個壓根不是自己的人,嘩眾取寵去做些打從心底不怎麼情願去做的事,我覺得得不償失。然而總是有人受不得激,非得要跑出來翻桌踢館出口怨氣,然後民眾還覺得他是引領清廉進步新時代的白色力量。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刻意在影射誰,畢竟他連故事裡建議的 i-Voting 都搞出來了,只差沒有把熊讚換成藍色的。然而當我看著故事尾聲,那隻儼然已經風靡全球的藍熊,跑馬燈更迭不止的「信念」、「希望」、「改變」、「未來」等等字眼時,我不禁覺得把這篇文章的風向,帶到特定的某個政治人物身上——無論他是美國總統還是台北市長——都未免太抬舉那個人了。 "The Waldo Moment" 是一個世界性的現象,而且就如同《星際大爭霸》 (Battlestar Galactica) 最可怕的那句格言所說的:這一切都曾經發生過,而且還會再發生 (All of this has happened before, and will happen again) 。我們有一百個很好的理由投 Waldo 一票,把傲慢的國民黨跟墮落的民進黨一起扔進垃圾桶裡,結果換來了一個只要有什麼選舉結果或公共政策不如你意,你就直接拿鞋子扔對方的群氓政治。而我們稱這為「希望相隨」、「改變成真」。
各位,歡迎來到天下大亂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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