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人類終於回想起了,曾經被他們支配的恐懼,以及被囚禁在鳥籠裡的恥辱。」
《進擊的巨人》開頭這幾句廣為流傳的梗句,訴諸的是現代人對於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處境,一種愈來愈普遍的怨懟認知。無論在哪個社會,你都能夠找到這樣的一群人,他們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有如牆內世界的國家社會,被統治階層圈養在牆內;牆外有著恐怖的吃人怪物,但也有著他們嚮往的自由。主角艾連對於這樣的現實,從小就心存不滿。「就算一輩子沒辦法走出城牆外,只要吃飯睡覺當然能活。但是這樣的話,就跟家畜沒兩樣啊!」
但是這個世界的真實狀況是:只要日子還過得去,其實人們很樂於當家畜。調查兵團灰頭土臉地回城,他們代表的是人類冒險犯難的進取精神,但牆內的民眾有領情嗎?沒有。他們覺得調查兵團的努力徒勞無益,還得上繳稅金養著他們,一個弄不好還可能把牆外那些巨人引進來,實在不懂他們在瞎折騰什麼。一名陣亡士兵的母親強忍著悲痛問道,她兒子即使沒有殺死敵人,至少有發揮什麼作用吧?她兒子的同袍原本想要用些話術來安慰這位傷心的母親,但還是忍不住說了實話:沒有,我們沒有取得任何具體成果,你兒子白白犧牲了。
風險投資本來就是一件極容易打水漂的事,而絕大多數的人們,對於打水漂的接受度極低,他們會抗拒任何可能會產生剝奪感的事物。對於原本就在牆內生活的人們來說,自由原本就是沒有的東西,所以沒有自由並不會產生剝奪感;相對地為了自由冒險犯難,有可能會失去在牆內的安生日子,那才是實實在在的剝奪感。被囚禁在鳥籠裡,有人覺得是恥辱,但更多的是不這麼覺得的人,而你能夠說他們這樣想,有什麼問題嗎?
「我認為那些堅信只要待在牆內,就能夠永遠安心的人,想法很有問題。就算百年來城牆從來沒被摧毀,也沒有人能保證今天就不會被破壞掉啊⋯⋯」本作智力擔當阿爾敏的話聲剛畢,雙手搭在城牆上往內窺視的超大型巨人,一腳踢爆了希干希納區的城牆,看上去一身精壯的盔甲巨人,又衝刺撞破了瑪莉亞之牆的內門。牆內民眾的安生日子,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化為齏粉,在艾連他媽被晃蕩進城的巨人嚼食,有如雪花般漫天飄落的血水中,一去不復還。《進擊的巨人》第 1 話就在這充滿黑暗奇幻色彩的詩意中作結,視覺上的心理衝擊感,真的是很能夠在觀眾心中,烙下難以抹滅的深刻印象。
這場《進擊的巨人》序幕最令我有感的一幕,是因為當醫生的艾連父親治好了自己妻子,一直想要報答這份恩情的駐紮兵團大叔漢尼斯,本想犧牲自己對抗巨人;但是跟笑得讓你心裡發寒的巨人對視了一眼,愣住幾秒之後,果斷收刀入鞘,轉身一手一個抱起艾連跟米卡莎,丟下來不及從瓦礫堆裡救出來的艾連母親,頭也不回地逃離現場。他事後跟艾連道歉,說自己勇氣不夠,不敢面對巨人,但我的看法不太一樣,我認為他做了一個雖然痛苦,但是很明智的選擇——捨己報恩並沒有那麼困難,但倘若他在這裡失敗了,現場所有人都得死。匹夫之勇並不是真正的勇氣,去做在道德上可能會被人指指點點的困難決定,才是真正的勇敢。
因為力量不夠救不了母親的艾連,咬牙切齒立志賭誓,要把「那些傢伙」從這世上徹底殺光,一隻不留。但是他有些懞懞懂懂的幻象,他那失蹤的父親似乎有些祕密,對他注射了某種藥劑,又把自家地下室的鑰匙交給他,要他有朝一日一定要設法回到那裡,解開一切的祕密。米卡莎在逃難時,也有些不知其所以然的既視感,但顯然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這些當然都是伏筆,不過我在書寫這個系列時,會當成不知道後面的情節;這不是為了怕爆雷,而是倘若以後見之明來觀看劇情,很多戲劇鋪排的效果就會迥然不同,那並不是觀賞這部作品的原汁原味。人生是沒有上帝視角這種外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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