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25日 星期日

天宇布袋戲《天宇伏邪之九天狂龍》

《天宇伏邪之九天狂龍》劇照

若說到造勢擺譜比派頭,在天宇布袋戲所有系列作裡,《天宇伏邪之九天狂龍》可謂無出其右。開播第一集烽火連天的武道大亂鬥,是每個系列作定番的起手式,但很少有哪個系列的開場,可以既把場子炒得熱鬧滾滾,又不會落得虎頭蛇尾。魔蠍一出場就擊敗了天宇醞釀許久的山海齊嘯,順道收了魔空跟笑海君;神蝶仙龍初次過招,不囉唆直接一招現身;藏龍許久的雙龍半重出江湖,祭品是在當時也算是強手的青傘勒光藏跟活木星主;三裁公對上雙佛聯心,更是戰了個兩敗俱傷,相當程度地牽動了後續的時局發展。神仙魔要了結三千年恩怨的風雲際會,雖然本質上是意氣之爭的私人約戰,營造出來的氣勢卻遠不止此,儼然自帶一股神話的史詩感。這個時期的天宇劇組,真的很懂戲棚子要怎麼搭,才能具備引人駐足的張力。

《天宇伏邪之九天狂龍》的武戲塑造,同樣堪稱系列作典範。神仙魔風雲際會比武,滿版浮水印的 key 板氣功用得氣勢磅礴,戰得駐馬野地面目全非,十足有說服力。為了支援花紗搭救天皇,舞劍塵跟三裁公過招一戰,不但是刀客劍者難得插手江湖事的精彩時刻,運鏡剪輯也是明快俐落,充分展現劍者獨特的戰鬥風格。就連兩個機器人星主圍毆董萬金,一場稱不上多重要的過場戰鬥,都能夠拍出那種拳拳到肉的勁道,利器劃空的鋒險,以及虐殺敗者的殘忍。武打戲是布袋戲的金字招牌,特效水準與時俱進帶來的質感提升自然不在話下,然而這個時期的天宇劇組,硬是能夠就著聲光刺激拍出點意思來,著實是不簡單。

在神仙魔三方強勢主導時局,風雲際會成為戲劇主軸的此時,我訝異地發現這個系列最扣人心弦的戲碼,依然是圍繞著前幾個系列大放異彩的靈魂人物三裁公。他看完神仙魔風雲際會,覺得競爭壓力陡然增大,為求生存動作頻頻:一方面想要找兩卷書溶智,動腦筋動到夢雨涵身上,一方面加緊栽培天皇的工作,在他身上投注各種心力重本。他的手下風海自知命為主公效力的方式,是一如其名地拿自己血祭,增強三裁公靈思測算的能力;三裁公並不是那種犧牲部屬成就自己的慣老闆,等到他發現已然晚了,只能笑得悲壯,「不愧是星聯戰將,無私無我,你死得榮譽!」他跟雙佛聯心戰了個兩敗俱傷,處境岌岌可危還是要曹操笑,笑到一半吐血又怎樣,眉角一定要有,還要勞駕黃文耀為他寫段寄與滿滿同情的註腳:「不是梟雄末路,只是暫時沈淪,此時三裁公秉持信念;然而迎面襲來的寒風,卻是這樣蕭瑟薄冷啊!」

不過倘若你覺得天宇人物段位崩盤轉瞬間,這時候正是放空三裁公的大好時機,那你就跟離凡星主一樣,犯了小看三裁公的致命錯誤。他知道離凡星主一直在伺機陰他,將計就計詐敗示弱,趁著離凡星主輕敵,利用天時發招把他打得重傷落跑;後來還有閒工夫特地去譏嘲狡狐西集道,說他為離凡星主惋惜,憑他的智慧再怎麼不濟,也不該聽信江湖術士之言反叛星聯,把自己搞成喪家之犬四處逃竄。他為了要把兩卷書從異流道贖出來跟他聯手,要取得玄冥血珀作為交換籌碼,對上董萬金根本懶得跟他交手,只讓南奇西曲兩個星主圍殺他,自己從容緩步入內取物,對於身後的廝殺聲置若罔聞,竟然還有閒情逸致幫董萬金題寫墓碑,梟雄氣質展露無遺。三裁公這次擺譜的代價很高,不但天皇被花紗背著跳崖,苦心栽培血本無歸,還為了這幾筆帳惹上天宇尋仇大隊;萬法宗師趁勢給三裁公安排了華容道殺陣,喜歡曹操笑嘛那就曹賊規格伺候,「雙龍半截殺雙叉坪 三裁公敗走鐵劍原」。然而即便是虎落平陽,三裁公的梟雄氣度也沒有減損半分,在時局流轉中未曾落價,堪稱天宇人物塑型第一人沒有之一。

相較於三裁公即便不再居於強勢,格局氣魄依舊不打折扣的人物魅力,打從《天宇星令》時期就一直跟三裁公互別苗頭的離凡星主,在這個系列以一份陰柔的人物況味嶄露頭角。他佈局設計碎心箭槍枝走火,想趁三裁公病要他命,「禮儀上,星聯主統的出喪列隊,是該隆重盛大」,涼薄的嘲諷中透著一股得意;三裁公自認一向尊重離凡星主的存在,沒有委屈他的地方,「可是本主統向來不喜歡委屈自己,仰人鼻息」,攤牌不演了的心態溢於言表。他聽從狡狐的計策挑撥雙龍半去搭救天皇,想要趁亂謀奪影子帝國,卻被受控的天皇打得損兵折將落荒而逃;狡狐排策屢次失算,離凡星主猜疑他是想被資遣故意擺爛,嘴上說著好聚好散,轉頭就派人追殺。離凡星主的御下之術,表面上比三裁公來得寬容體諒,但骨子裡刻薄冷酷的他,實際上是比三裁公更難伺候的主子。

離凡星主吃了三裁公這些硬虧之後,就轉為隱伏待時,等到三裁公敗走鐵劍原,才晃悠出來接手星聯,跟藏修羅排練一齣三辭三讓的上位戲碼;可他那副謙恭下士的模樣只是表面文章,一上任就站在高台閱兵擺譜,動輒放話恐嚇下屬不聽話的斬無赦。離凡星主還真是喜歡這些權位的派頭呀,然而無論是格局還是手段,他跟三裁公差得可遠了:舉凡勾結異流道甘願伏低做小,綁架黑蟒以脅迫天宇順從,都是他以前混道上時就使過的套路,如今都已經身為星聯之主了,還在用那些不登大雅之堂的街頭路數,讓人看了直搖頭。然而我不禁要想,也許我們的內心深處,都住著一位離凡星主——什麼恢宏大氣那是三裁公的事,我們就只想顧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茶)

很難想像即使是做場做滿,張力十足的《天宇伏邪之九天狂龍》,我最感興趣的依舊是前作錯綜複雜的天外星系,延伸到這裡的角色力學。這也凸顯出布袋戲也好,範圍更廣泛的戲劇也罷,無論聲光再怎麼瑰麗華美,運鏡再怎麼新穎出奇,劇情再怎麼別出心裁,敘事再怎麼蕩氣迴腸,終究要回歸到角色的描繪塑刻,也就是「人」身上。《天宇伏邪之九天狂龍》無疑是一部用心製作,極為精彩的劇集,為天宇布袋戲帶來了第三波系列高峰,或許也是天宇洋洋灑灑二十餘個系列作裡,最「好看」的一部。可惜無三不成禮,凡事不過三,天宇布袋戲過了這個系列高峰之後,就開始走下坡路,再也沒能爬回到這個高度——也許正是因為它愈來愈著重瑰麗華美的聲光,新穎出奇的運鏡,別出心裁的劇情,蕩氣迴腸的敘事,什麼都往上層層堆疊,就是忘了該怎麼刻畫有血有肉的人物。

==== 其他不成文章的點點 ====

  • 「天宇的特色,就是徒具虛名,毫無實力。」魔蠍你也未免太犀利了,這樣一語道破讓人情何以堪啦? :-p
    (天宇伏邪之九天狂龍第 02 集)

  • 雙佛被提前膛炸的碎心箭炸飛,那個偽君子半慈心在空中飛出現場前,兀自喊著「火鳳凰啊~~~」人都被炸飛了還在顧粿,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還記得嗎? =_=
    (天宇伏邪之九天狂龍第 02 集)

  • 離凡星主下令除殺三裁公的前一刻,鏡頭頻繁地在眾人眼部特寫切換,這個有如電影手法般的蒙太奇,充分顯露出伏低做小終有時,翻臉只在頃刻間。我都忍不住要為三裁公捏一把冷汗了。 ^^;
    (天宇伏邪之九天狂龍第 03 集)

  • 「真正厲害的人就是像我這種,軟,軟得像麻糬;硬,硬得像鐵支。」結果下一場戲,小祕就夢到他跟矮仔靈換景到打破第四道牆的實景,吊掛在台灣南部的透天厝外。「巴比,初一十五,我會給你準備牲禮,掰掰!」 XDDDD
    (天宇伏邪之九天狂龍第 06 集)

  • 銀河行跟神蝶談交易,要上太虛智星取回神蝶的蝶蛹,以交換仙龍的龍鱗,讓倆人都得以恢復完全的功體。不願坐視對手強大的三裁公跟離凡星主,各自帶隊前去攔截銀河行,「咱們此刻的目標,總算一致了。」為了自己的利益,神蝶也帶隊前來解圍,「銀河行,是誰為難你呢?⋯⋯既然沒人出聲,那你就動身上太虛吧!」賞雲棧下三方對峙,大隊人馬好不熱鬧。

    且不說護駕跟擋駕的是一打二,再加上這個神蝶是分身,真要動手一定是擋不住星聯兩大星主的;但是三裁公跟離凡星主雖有共通目標,卻都不想成為被坐收漁翁之利的鷸蚌,就這麼被神蝶唬住,不了了之。「哈哈哈哈哈,這就是星聯兩大星主嗎?」(攤手)

    (天宇伏邪之九天狂龍第 09 集)

  • 最能說明狡狐西集道謀劃能力的對話:「謀師,消息是好是壞?」「不是好便是壞吶!」(翻桌)
    (天宇伏邪之九天狂龍第 12 集)

  • 舞劍塵講古,提到劍左流卓少彤的老師是一劍忘齡。哇靠,做古多久的人了。 囧
    (天宇伏邪之九天狂龍第 14 集)

  • 舞劍塵跟三裁公的樑子怎麼結下的:
    三裁公(恐嚇):「天涯舞劍塵,多管閒事只會為你惹來麻煩。」
    舞劍塵(平淡):「我只想確保花紗的安全。」
    三裁公(不耐煩):「好,本星主就讓你帶走花紗,快離開吧!」
    花紗(撒潑):「如果星主不將天皇交出,花紗寧願死在影子帝國。」
    三裁公(惱火):「⋯⋯嗯?」
    舞劍塵(平淡):「哎,昊雄星主,看來花紗並不安全。」
    (天宇伏邪之九天狂龍第 15 集)
(最後修訂日期: 2023.10.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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