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2015 年出道以來,多與日本動畫合作片頭片尾曲的音樂團體 MYTH & ROID ,近年來的曝光度不低,有看動漫番習慣的人對他們應該不陌生。他們的團名採用具有文學氣息的「神話」,以及未來感強烈的「機器人」兩個字複合而成,不過無論是哥德搖滾的編曲,抑或前衛金屬的配器,這團給人的印象風格明顯偏向後者。奇妙的是跟他們合作的動畫作品,以中世紀奇幻設定的異世界主題佔大宗,難不成這些動畫的製作組竟然覺得,這一團激燃嘶吼的靈魂詮釋,非常契合中世紀的奇幻氛圍?我用疑問句並不是在挑戰質疑動畫製作組的選歌邏輯,而是真心不解他們是否看到了什麼我沒看到的特質,不過顯然《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Re:ゼロから始める異世界生活)的製作組就有看到,把第一季一大半的歌曲捆包交給 MYTH & ROID 製作,而他們也的確把最好的歌都留給了《 Re:Zero 》。
我們先來看看 MYTH & ROID 為《 Re:Zero 》操刀,在幾首作品中沒那麼優秀的 OP2 〈 Paradisus-Paradoxum 〉。「天堂悖論」聽起來頗有深意,歌詞中確實也有像是「漆黑遮蔽彩虹」、「隱匿的噪音」、「理智的迷宮」等等字義矛盾之處;然而堆疊這些不明覺厲的詞彙,似乎並沒有起到闡述歌曲主題「絕望的侵蝕」的作用,更不知道這些形象與天堂有何矛盾之處,要從歌詞融入《 Re:Zero 》的情節與世界觀,我覺得沒有很切題。不過這首歌的旋律跟編曲還是不錯的,在前奏一段感覺不祥的吟唱之後,主歌用經過處理的人聲營造險惡瘋狂的神秘感,然後在副歌用相對清爽的聲線,傳達一種彷彿撥雲見日的奮起感。在橋段之後一段近乎清唱的副歌 solo ,是整首歌最精華的部分,不但充分展現主唱 Mayu 的優異唱功,也是這首歌與《 Re:Zero 》最為契合的一段。
有「跳崖神曲」之稱的〈 STRAIGHT BET 〉以及「屠村神曲」〈 theater D 〉,這兩首風格強烈突兀的動畫插入曲,雖然存在感不若充當 OP 的〈 Paradisus-Paradoxum 〉,但就技術層面而言反而較為優秀。〈 STRAIGHT BET 〉的歌詞貌似描述在賭場裡豪賭一把的情景,然而「為了愛賭上一切」,「把性命化作子彈」云云,則是只有放到在《 Re:Zero 》這部作品中,主人翁菜月昴為了挽回木已成舟的 BE ,第一次主動尋死的特殊情境,這些歌詞才被賦予其獨特的意涵。這首歌節奏明快,切合巨注豪賭的激昂情緒,然後銜接在間奏後頭,相對較為沉靜的橋段,又彷彿點出了孤注一擲所需的醒悟決意,以及輪盤反覆轉動,終有被命運之輪輾過一日的無可奈何。菜月昴伴隨著收官的高亢尾奏,縱身來個「置之死地,而後重生」的信仰之躍,跳崖神曲當之無愧。
另一首旋律並不出色,單獨播放你多半只會覺得它尖銳刺耳的插曲〈 theater D 〉,它強而有力地示範了即使是一首本身並不好聽的歌,只要用對情境也能成為神曲。這首歌出現在《 Re:Zero 》一集叫做「名為絕望的疾病」片尾,夾雜著語焉不詳的外語低吟,嘈噪難耐的重低音,以及加工處理的電子人聲;這些拂逆人類感官的元素,在充滿節奏感與循環感的編曲結構層層堆砌,營造出一種有如站在深淵邊緣俯瞰絕望,處處散發著極濃烈不祥感的意象。通篇歌詞沒有最黑暗只有更暗黑,什麼「今天的節目是悲劇,是一場沒有救贖的傑作」,「請安靜點,希望是如此嘈雜」,「請給我不絕於耳的掌聲,在萬眾喝采中墜入更深的地獄」,「這場演出永不終止,就算已然厭倦也會繼續輪轉不停」,每一句的後綴都給原本的漆黑絕望添上一筆;歌曲進入橋段之後,也不再為濃墨重彩的絕望添油加醋了,索性用惡魔般的耳語呢喃,嘲弄著你有何感受想法都不打緊,「啊~~~黑暗在哀鳴⋯⋯啊~~~大腦在顫抖⋯⋯」。我試著回想曾經在什麼作品裡,瞥見過比〈 theater D 〉更為純粹的暗黑絕望⋯⋯靠夭,竟然一時想不到哩!(抱頭歪脖)
當然啦,這幾首歌都遠遠比不上旋律優美,聽個幾次就被徹底洗腦的 ED1 〈 STYX HELIX 〉那般雋永。這首中速歌曲平和抒情,與 MYTH & ROID 的哥德金屬風格大相逕庭,顯然也不是製作人 Tom-H@ck 擅長的創作路數;然而打從深邃靜謐的鋼琴前奏響起,它甚至還沒開唱哩,這八小節就已經有如魔女的觸手般抓住你的心。主唱一開口那四句有如文眼般的英文歌詞,「 Oh please don't let me die, waiting for your touch; No don't give up on life, this endless dead end 」,直截了當地與《 Re:Zero 》不想死卻得一直死,死路一條永無底止,仍不放棄對生命盼望的核心主題完美契合。每一段主歌都在訴說著反覆挫敗的無奈何,結尾一句「 I wish I was there 」「 I wish you were here 」的輕聲呢喃,宛如女主角愛蜜莉雅令菜月昴魂牽夢縈的小惡魔耳語;然後緊接著進入昂揚的副歌,兩句英文兩句日文交替的奇妙結構,好似在用母語為英文歌詞的文眼做註解,宣示著即便受盡折騰也不放棄希望, Restart 按下去讓我們從零開始再試一次。
一段要淡入不淡入,要淡出不淡出的間奏過後,〈 STYX HELIX 〉第三次的副歌,一如《 Re:Zero 》第一季中期鋪天蓋地的灰暗調性,抒發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絕望中依然要攫住一縷希望之光的執著。「哪怕回溯也無法挽回過往,時間強大得令人悲嘆,也只能繼續向這怪圈前進, Restart ⋯⋯」然後在現在的流行歌曲式已經不太使用的淡出輪播中,又被加工到有如遠方傳音的主唱歌聲,斷斷續續地吟誦著那份無限試誤的念想:
「And we'll die, waiting for a new day
再一次⋯⋯
And we'll start, ready for a new day
與你一起⋯⋯
Oh please don't let me die
請不要離我而去⋯⋯」
雖然這年頭所謂的動漫神曲,跟國民女神一樣顯然被濫封一通,不過你著實很難找到像〈 STYX HELIX 〉這般,無論是旋律、曲式、歌詞、唱腔、以至於意境,處處都與動漫作品彌合得如此天衣無縫的 OP 或 ED 了。 MYTH & ROID 的音樂風格並不是我個人偏愛的類型,不過他們光是有這首「讀檔神曲」,就足以永遠留存於動漫史冊——以及我的播放清單裡。(喜好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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