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月31日 星期三

拯救親人時空大作戰——電影《黑洞頻率》 (Frequency) (2000)

《黑洞頻率》劇照

《黑洞頻率》這部電影,即使不把它當成科幻片來看(因為它本來就不是),也有很多無法自圓其說,而且說實在話一點也不小的漏洞:改變過去的兒子怎麼會有舊記憶,他為什麼也得過一夜才看得到他老爸三十年前同樣花一天改變的歷史,還有最後他怎麼跟個觀眾一樣,搞不清楚她媽為什麼沒有好好的。一般來說劇本的邏輯性薄弱到這種程度,這故事早就該自爆了,甚至輪不到熟讀場論跟超弦的你(不是我,我只是在掉物理書袋而已),來指出北極光跟時空扭曲八竿子打不著邊。

然而這正是《黑洞頻率》這部電影最有意思的地方:任誰都看得出它的缺點,卻沒有人在乎。這是那種你說不出有什麼了不起,但是每一次電影台重播時,還是會忍不住坐下來看到完的電影,而我覺得這部片可能是去年所有娛樂取向的電影裡,最能說明好萊塢這個公式化的量產體系,成功之處的範例:你不用把電影拍得唯天唯大,盡善盡美,只要掌握住一兩個觀眾的心理弱點,然後巧妙地讓他們移情,基本上大家都會買單的——因為與其說是你去說服觀眾相信,毋寧說觀眾自己想要相信你拿來消費他們情感的東西。

在《黑洞頻率》這個案例中,表面上賣的是家庭價值,父子親情。為了讓觀眾能夠迅速對他們產生移情,編劇給了他們一個夢幻般的正直生活:爸爸是奮不顧身的打火英雄,媽媽是溫柔和善的白衣天使,兒子長大後去做除暴安良的人民保姆,全都是社會觀感很正面的熱血職業。 Dennis Quaid 拍這部電影拍得十分開心,因為他終於有機會一圓做消防隊員的人生夢想,難怪他把這位好爸爸好丈夫好同事扮演得這麼入味,而我們彷彿也跟著他一同分享了對於藍領家庭生活,卑微卻熱切的幸福想望——一家和樂地跟著自己熱愛的棒球一起過日子,凡夫俗子對於人生的殷殷企盼,約莫如是。

然而這樣的生活圖像之所以是「想望」,是「企盼」,就是因為人生總是不盡人意。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有大大小小的各種遺憾,而你最感到遺憾的往往就是沒有機會去彌補那些遺憾,我想這才是《黑洞頻率》真正掌握觀眾心理的奧祕:給你一個扭轉乾坤的機會,讓你的人生不再有遺憾。那些時間線改變時,彷彿紀錄片剪輯的快閃鏡頭,就像是傳說中的「人生霓虹燈」一樣,播放那些你當下並無所覺,日後十分在意的生命片段;用慢動作交錯剪接不同時空的畫面,不僅象徵你想要改變的人生軌跡,也承載了你強大的怨念。這些運鏡跟剪接的美學技巧,在好萊塢大概只能算是業界的一般水準,卻比其他成千上百部的同類娛樂片有效,主要還是在於它們是抓準了觀眾的心理期待出手。點穴點得準,出三分力就有十成效果。

在打著親情牌,讓觀眾填補對自己人生可能性的想像的架構下,《黑洞頻率》有一些非常有效的小巧思。過去的老爸用烙鐵在木桌上燒字,未來的兒子同步看到報平安的「家書」一個字一個字地浮現;老爸把關鍵物品藏在沒人會去動到的地方,兒子一個鏡頭換過來馬上就入手;片末兩邊同時進行式的高潮結尾,過去發生的事情馬上反應在未來的轉變上,看得你應接不暇,明知他們一家應該都不會有事,還是忍不住要幫他們提心弔膽。如果編劇多花一點心思在這些小地方,而不是拿個十分普通的懸念劇情湊出下半場的放映時間的話,《黑洞頻率》應該會更感人肺腑才是。 "Tell me about your life, son." 結果他都沒機會講啦,討厭。

(最後修訂日期: 2012.06.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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