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認並不是那種一看到 Borg 就興奮莫名的 trekker ，但是任誰都不能否認，一次看到十五顆方塊如潮水般湧來，那第一時間的震撼，當真要把你給淹沒了。這只是這齣氣氛詭譎、驚心動魄的世紀大戰的序曲，我們緊接著還會目睹 Borg 自己的 Wolf 359 ，陰沈暗鬱的方塊內部景致，執念進行徒勞工作的 drone 猶如鬼船上的亡靈，以及大概要到但丁的《神曲》 (Divina Commedia) 裡，才能找到類似描述的 Borg 肢解屍堆；最後是 B'Elanna 一語成讖，「比 Borg 更強大的敵人」，用匯流死星砲炸掉整顆行星，方塊拖曳著 Voyager 沒命地逃離現場的超現實畫面。這就是把 Voyager 從悠游樂玩 Delta Quadrant 的自助旅行行程，眨眼間拉到宇宙大戰火線中央的 "Scorpion" ，這個跨季故事的格局與張力，絲毫不亞於 TNG "Best of Both Worlds" 呀～～～
"Scorpion" 規模宏大，然而除了 Borg 跟新登場的異形外星人 8472 以外，完全沒有其他種族與生命插足之地，彷彿廣闊無垠的宇宙，就只是他們彼此殺伐毀滅的場域，而 Voyager 就宛如漂蕩在宇宙洪荒裡的一葉孤舟，在純粹邪惡與極致凶殘的夾縫中載浮載沈。我們也不要去計較 Chakotay 說的蠍子寓言，牠騙的究竟是狐狸還是青蛙了（我最早聽過的版本是烏龜），但是當說好了要一起合作的 Borg ，不由分說就把 Janeway 跟 Tuvok 壓跪在地，要給他們裝上「溝通比較有效率」的神經傳導器時，真的沒有比這一幕更能讓你體會 what the Borg really is ，並且打從心底感到頭皮發麻。相較之下，顯然是用了不少 CG 功夫打造出來的 8472 ，雖然比先前那些戴頭套的 Delta Quadrant 外星人講究不少，但牠們的壞法就顯得平板許多。「 The weak will perish 」恐怕不會取代「 Resistance is futile 」，成為新一代的威嚇流行語。
雖然這樣聽起來有點太過張愛玲，不過 "Scorpion" 這場驚動萬教，關係整個銀河系存亡的超時空大戰，彷彿是為了見證 Janeway 跟 Chakotay 這些日子以來，難以言表的各種複雜情愫。沒有大時代的動蕩波瀾，那句「三年前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而今天我卻無法想像沒有你的日子」，哪能這麼流暢無礙地脫口而出；如果不是這個抉擇是如此的一翻兩瞪眼，我們又怎麼有機會看到向來溫馴的 Chakotay ，直接挑戰 Janeway 不知道何時該收手的傾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還傷她的心。他們兩個一共三場的對手戲，把他們對彼此過去沒有明說，或是淺嘗輒止的想法與態度，推升到過去從未有過的明晰程度。這些在艦長室、會議室跟醫務室裡的激烈暗流，或許比外頭那些炫光奪目的炸裂能源，還要來得讓人屏息。
所以公婆究竟誰有理呢？ Kes 的心靈感應情報，倒是幫我們省下了不少剖析道德困境的功夫。你當然可以選擇回頭找個山明水秀的世外桃源，過你窗明几淨的美好日子，然後暗自希望有生之年惡魔都不會來敲你家的大門——這是 Chakotay 的選擇，因為他並不想在兩幫宇宙惡棍之間選邊站，一個搞不好還會攪得自己粉身碎骨，多划不來啊。但你若坐在 Janeway 的位子上，從宇宙公民的高度去看這件事，你就應該要很清楚地知道，這不單是你願意為帶著這一船子人回家，冒上多大的險的問題，而是你若因為顧慮一己安危，或是不想沾上助 Borg 為虐的道德汙名而袖手旁觀，最後很可能會得到一個非常糟糕的結局。 Brannon Braga 跟 Joe Menosky 合寫的劇本，不但真的讓 Janeway 帶出這一點，也相當寫實地讓 Chakotay 刻意迴避這個很難攻擊的論點，很方便但是相當不明智地，挑了一個近乎人身攻擊的角度反擊。「結果終究我還是得自己一個人面對。」 Janeway 毫不掩飾溢於言表的失望，因為高處不勝寒。
"Scorpion" 除了表面上的種種噱頭以外，最引人入勝的故事點，應該是它讓你有個機會設想值此重大關頭，你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自認不是那種非常有膽氣的人物，嘴炮打一打，最後可能還是會跟 Chakotay 一樣，縮回安全地帶，去過看似穩妥，實屬僥倖的安逸生活；但我同時也是個可以被激發的人，如果有人展現出豪氣干雲的大格局，我會願意跟著她幹一票大的。諷刺的是在 Janeway 受傷昏迷不醒， Chakotay 逮到一個機會就推翻前議的時候，開口電他的竟然是 Borg 人形代表 Seven of Nine 。「你們艦長一開始來找我們時，我們懷疑跟人類的協議，會不會壓根不可能維持得了。你們生性反覆、矛盾不斷、亂無章法；每個決定都吵個沒完，每個行動都有人質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那一丁點的意見很重要。你們欠缺和諧性、一致性，成不了大事。總有一天你們會因此完蛋。」糟糕，她怎麼說得這麼中肯。
所以最後他們要對付的「毒蠍」，似乎不是 Borg 那副誰都不會感到意外的死德性，而是人類老是覺得自己最大，別人都不夠看的本性。西方的領導統御書籍會告訴你，一個組織可容不同心者，不容不齊力者；問題是你若跟別人不同心，你的力量能夠出來的也很有限。 Janeway 說得很簡單，大家不必同心同德，只要別忙著窩裡反就成了；但倘若你真的要明瞭怎麼樣超脫人性的桎梧，古聖先賢的智慧也許更值得參考：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