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信上帝者可混分——影集《星際大爭霸》 (Battlestar Galactica) ， 1x10 "The Hand of God"

如果你只是想當個爽爽看的科幻觀眾， "The Hand of God" 這個很有舊系列 BSG 熱血風格的一集，一定能讓你大呼過癮：一路挨打的人類終於要停下腳來，狠狠地把緊追在後的 Cylon 揍個鼻青臉腫，而製作小組也準備好了大筆銀子，要燒出一段讓阿宅們心滿意足的太空戰鬥。軍武宅對於沒有任何理由，就是要仿效《虎！虎！虎！》 (Tora! Tora! Tora!) 或《中途島》 (Midway)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氣氛凝重的實體模型戰棋推演，當然不會有任何意見；至於把《星際大戰》 (Star Wars) 奉為太空戰鬥圭臬的科幻迷，一看到 Apollo 駕機鑽進那個只要稍有差池，立馬撞個機毀人亡的狹長甬道，這是在山寨誰自然也毋庸置疑。 Use the force, Lee.

娘子，快跟牛魔王出來看硬漢！

雖然是這麼樣一個傳統熱血科幻的骨架，今天還是有好幾個值得一談的點。首先是 Adama 老虎嘴上拔毛，「我們搶 Cylon 的礦」，此言一出驚得幕僚群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甚至不太能意會到他們聽到了什麼，但這就是為什麼我一點也不想戒斷我的大叔控——你上哪去找這麼樣一個腦袋清楚，完全在狀況內的傢伙，幫你做那個看似瘋狂，實則非常理性的決定？「現在時機正好。我們知道他們在哪，他們不知道我們在哪，正好可以出其不意。」其實如果你仔細想想，他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如果你跟大多數的正常人一樣趨避風險，就只能抱著已經見底的燃料儲備，期盼瞎貓碰上死耗子，撈到在宇宙中非常稀有，而且還沒有被 Cylon 派兵把守的燃料礦石——那跟買彩券一樣賭的是純機率，而且勝率還非常低。相較之下，搶 Cylon 的礦就像是買馬票，看似更加冒險，但是你可以做很多事情來增加勝率。硬漢是不會隨便把命運交給機率的，他要盡人事。

決定了跟 Cylon 硬幹一場的大方向之後， Adama 找上鬼點子特多的 Starbuck ，要她出一些奇招——跟優勢敵軍交手，用教科書思維是行不通的，人家讀的兵書不會比你少，你必須出奇制勝。這意味著你必須把相當程度的機率成分納入計劃之中，而它們之所以稱為機率，就是因為你沒有辦法控制。「有時候你就是非得骰出通殺不可。」硬漢盡完人事之後，他也懂得聽天命，把他沒辦法掌控的命運交給機率。

這些是我們可以從 Adama 身上，學習到思考事情的方法。不過真正讓我眼睛一亮的，是他為了把事情出差錯的機率降到最低，如何排除掉不可靠的人為因素：

「 Starbuck 上尉，你怎麼沒告訴我貨櫃裡還藏著另一隊攻擊機？」
「呃，我們⋯⋯」
「是我做的決定。我習慣性地只讓需要知道戰術細節的人知情。老毛病很難改。」

你要注意 Roslin 第一時間的反應：她不太高興自己被瞞在鼓裡。每個老闆都不喜歡有事被瞞在鼓裡，那讓他們有一種事情不在自己控制之下的感覺。如果你是像 Starbuck 這樣的基層員工，避免讓老闆產生這種感覺是你的責任，因為說到底你也沒有那個高度，去決定什麼是老闆不需要知道的事。但是當你是 Adama 那樣子可以綜觀全局的位置時，選擇用最佳方式做事就是你的責任——讓 Roslin 這個跟執行面完全無關的人知情，沒有任何好處，只可能有壞處，所以就不用讓她知道。真正的硬漢約莫如是：明知老闆會不高興，還是堅持做最好的安排。

王子的自卑

在擬定好戰鬥計畫到實際執行中間的空檔，有一小段我覺得相當細膩的內心戲： Apollo 的自卑感。即使他是這麼樣一個誠懇正直，人格近乎完美的王子，多多少少也有那些不必要的男性自尊問題——全艦隊都覺得 Starbuck 比他行，這次 Starbuck 掛傷號，靠他上陣到底行不行。我相信就連他自己也在懷疑這件事，所以對於別人的懷疑就格外敏感，尤其是再三叮囑他注意這個注意那個，好像在盯菜鳥的 Starbuck ，以及平常不擅長表露情感，卻突然塞給他家傳幸運打火機的 Adama 。

我覺得你很難去做（或是不做）某些事情，讓 Apollo 不這麼想——人們會這樣想在所難免，要怎麼面對這個說起來不算特別差勁的看法，完全是看他自己要怎麼想。我倒是建議如果你是 Apollo ，你真的不用想太多，因為其他人也許是這樣想，但是 Starbuck 跟 Adama 肯定不是——就算你是不世出的飛行天才，他們照樣會給你耳提面命嘮叨個沒完，把家傳的過爐的大師加持過的各種護身符一股腦往你身上掛，因為他們是家人。家人的關心既無可遏止，又經常不知輕重，反正收下就好了，別多想，這樣最省事。 :-p

改宗者的第一步

不過我們最關心的，始終是 Baltar 這個上帝的寶貝蛋。他自從上次被天使惡整過之後，跟上帝之間就保持著一種姑且信之，有點滑頭的交易關係。他在這層關係裡待得有點太舒服了，上帝今天決定要往下一層推進。

Tigh 跟 Starbuck 帶著 Cylon 基地的空拍照來找 Baltar ，要他指出精確打擊的要害點。他對這事一竅不通， Head Six 跟他裝傻說她也不懂，他只好裝模作樣地端詳了一下照片，然後「強而有力，斬釘截鐵，說得如此信心滿滿」地隨手一指，「那兒！就在那裡！」涉世未深的人可能會覺得，這麼大條的事情怎麼可以用唬爛的，這可是拿全人類的命運下去賭耶；但是實際上就如同我們先前討論過的一樣，他根本沒有說不知道的權利。換作你是 Baltar ，你還能有什麼選擇？你也只能盡己所能地裝腔作勢，而我建議你既然要演就要演得徹底，拿出奧斯卡影帝的身手，把每個人都呼嚨過去。人生裡多的是這種沒有選擇空間的事，被拆穿倒霉的只有你，事情也不會變得比較好。

今天的議題是：上帝明明可以透過他的代言人 Head Six ，輕輕鬆鬆告訴 Baltar 正確答案，為什麼偏偏要他盲猜瞎指？我們當然可以順著 Six 的話頭，用教會裡經常聽得到的論理，來敘述上帝的意旨：敞開心胸，保持謙卑，把自己全然交給上帝，祂就會為你指引道路，不過我會換個比較東方式的說法：上帝想要教會他的，是 Adama 今天試著教會 Starbuck 的事情——人要盡人事，剩下的你要放手聽天命，「歡迎來到聽天由命大聯盟」。對於自我膨脹到「整個宇宙都是我的方程式」，從不相信天上有什麼巨大的眾神，對他特別關照的 Baltar ，你要他學會真正的信仰，第一步非得要打破他為自我服務的邏輯不可。像 Baltar 這種自視甚高的天才，關愛他的上帝不繞這麼一圈，他永遠都會覺得所有的好事，都是靠自己的聰明才智掙來的，他從來不欠上帝任何情。

「你做得很棒， Gaius 。你把自己交付給了上帝。」
「⋯⋯還真的是耶。沒有其他合理的解釋。我是⋯⋯我是上帝的工具。」

然而你以為聰明絕頂的 Baltar ，是真心誠意地加入神愛世人俱樂部嗎？除了聽他嘴巴上的信道言論，你更應該注意的是他臉上神情的轉變——從自以為是到若有所悟，他陡然發現了一片以前想都沒想過的新天地：把人生全然交付給上帝，日子過得跟以前一樣爽，而且還不用費神動腦盤算個老半天。他用他最擅長的邏輯，得到一個最符合自己利益的結論，真的是一想到嘴角都要偷笑。上帝要跟他做交易他就做交易，上帝要他做狗他就做狗，只要讓我 Gauis Baltar 過得爽就好，這就是絕頂聰明之人的信仰。

Baltar 今天終於入了教，但他距離真正的信仰還很遙遠。

==== 其他不成文章的點點 ====

• Apollo 得勝歸，掛傷號坐板凳的 Starbuck 送上一根雪茄做為鼓勵。如果你覺得那根雪茄看著怎麼有點眼熟，那是 Baltar 在釣 Starbuck 的時候送她的。要是給 Baltar 知道他會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