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之櫻》(八重の桜)一共發行了三張電視配樂專輯,不過除非是對這部戲特別有愛,不然其實聽第一張就夠了,精華十之七八都有收進去。
以大河劇的份量來說,你很難像電影配樂那樣,給每一場戲都製作獨一無二的配樂,所以觀眾會在一年的播映時間裡,聽到熟悉的配樂反覆出現。這麼高的暴露率要能聽不膩,光是好聽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要能夠精準地掌握到戲劇主題的精神,使得你在各種場景聽到同樣一首配樂時,都能夠覺得切題而不違和。就這點來說,《八重之櫻》的配樂相當適切,會津鄉下配曲輕盈中鋪陳著樸實農家樂,勵志奮起的正樂也順著和樂的氣氛很自然地延伸開展;即使在檯面上風雨飄搖,檯面下暗潮洶湧的幕末,這股清新和正的氣氛始終沒有被淹沒在時代洪流之下。這些單獨以音樂模式播放出來,或許不夠突出的輕快配樂,相當程度地在本劇前半段很容易走到悲催的戲路裡,維持住一股無論世道如何險惡,也要走得光風霽月的爽直精神。
如果這張專輯裡只有這種一派溫馨的軟調配樂,我也不會覺得它有值得推薦的價值了。《八重之櫻》的故事背景是極富戲劇性的,這些驟然而至的轉折處,其配樂處理也有不遑多讓的豐富性。〈組曲「希望」〉以有些淡然的氣質開頭,先之以高揚繼之以低迴的雙重轉折,帶出新時代峰迴路轉的曲折;另一個走勢同樣高低起伏的〈組曲「風雲」〉,從沈鬱悲傷的開場出發,倏地切進戰雲密佈的急切,讓聽眾感受大時代的沛然不可擋;而像〈輝かしい未来へのエール〉這樣一首溫暖平和的樂曲,在劇中卻每每用在很容易使人意志消沈之處,隱約有種讓人超越挫折表象的提升感。這些結構比較厚重的曲目,數目沒有雲淡風輕的和樂系樂曲那麼多,在劇中交疊出現的效果卻相當顯著,呈現出這些歷史故事的層次。
我覺得從這些看似散落在整部劇中,其實自有其整體結構的配樂曲目中,你才能比較容易體悟到那首水準相當高的主題曲,想要呈現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意境。坂本龍一不愧是當今日本一等一的作曲家,他在這首悲而不怨的曲子裡,灌注了一股櫻花雖好,不能長久的淒美大和魂,輕描淡寫卻十分精闢地,呈現出為了執念不惜玉碎的民族慣性;轉入略顯壯麗的第二樂段之後,同樣的主題卻在理應激昂飛昇的轉折處,出乎意外卻極為順暢地流瀉而下,最後沈澱結晶為淡雅清明的悠遠迴音。好的主題曲當然要能夠呈現出整部戲的縮影,然而坂本龍一為《八重之櫻》譜寫的這首曲子,層次似乎不僅於此。
不過整張專輯裡我最喜歡的曲目,並不是這首相當有意境的主題曲,而是〈覚馬の正義〉這曲堅定的行板——行進不止的鋼琴底奏,伴著穿插其中的悠揚木管,有著一股任他外在波瀾起伏,「應當為之事決不可停」的動能,卻又沒有講起這種事的時候,經常會產生的那種不健康的激情亢奮或自以為是。聽著中間那段淡定澄澈的鋼琴間奏,我不禁覺得這曲子還真是適合擇善固執,無論如何艱難也要為自己的正義找到出路的山本覺馬呀!下次有這種沒人懂的正義需要堅持下去時,我知道該放什麼音樂來鼓勵自己了。(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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