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搞懂英雄之路——我讀《千面英雄》 (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

雖然這不是一本很好啃的書（它基本上仍然是一本學術著作），不過凡是對文學跟戲劇有那麼一點興趣的人，我還是建議你撐著點翻過一次——只要你對書中所提的概念有三成的吸收度，從此你讀小說看電影的眼光，都會變得不太一樣。你會很清楚為什麼精彩的故事都要這樣寫，還有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劇本到底是哪裡寫爛了。你當然也會明白那句超級經典的「 I AM your father 」，究竟隱含著什麼樣的寓意。

Joseph Campbell 導出所謂「英雄之路」公式的材料，是全世界各個文化的神話故事。神話的樣貌千奇百怪，但處理的都是同樣的問題：人類如何突破生命困境的共通經驗。作者用來剖析神話意涵的工具是心理分析，考量到這本著作成書於心理分析正夯的 1949 年，並不是很奇特的選擇。我個人並不太喜歡什麼事都扯上心理分析，這套技法很多時候會給你一種穿鑿附會，過度詮釋的感覺，但那依然是了透人類心靈奧秘的一扇門。不管怎麼說，作者旁徵博引的比較文學功夫真的是頗嚇人，什麼看似超脫常理的故事信手捻來，都能拆解出聽似有理的脈絡。大學者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所以「英雄之路」究竟是怎麼回事？其實書中用一張圖表跟半頁解說就講完了，你要 Google 到這份摘要也不難；但倘若你只想用這種懶人包的方式，來理解好萊塢編劇奉之為圭臬的「英雄之路」公式，你還是會錯過很多其實還蠻重要的細節。為了給這篇文章湊點篇幅，我來整理一個比書中的摘要囉唆三到五倍的「英雄之路」版本：

英雄從他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中出發，碰上了某個不請自來的傢伙或意外事件，要把他從既有的舒適圈生活裡拉出來，進入寶藏與危險並存的未知領域。凡是人都有不想脫離舒適圈的慣性，但英雄這麼無路用是不被接受的，所以他一定會在陰錯陽差之下，不得不去走這一趟。總有人會在這時幫他一把，讓他能夠擁有足夠的力量，跨越他現有生命視野的侷限，進入未知的領域；但是等級不夠的英雄是打不贏大魔王的，他一定會被大魔王打敗，掉進某種黑暗裡。

落敗的英雄在黑暗中開始練等。他的挑戰總是要突破某種他一直很厭惡的對立面，直到他發現那個對立面其實是他自己的另一面，他的練等之路就是要自我成長。他一方面要靠溫柔的母性力量成長茁壯（可能是女神，女主角的愛，或是溫暖的家人），一方面要逐漸去挑戰那個逼著自己不得不成長的暴怒父親（可能是暴君，高富帥的情敵，或是瞧不起你的酸民），最後要逐漸成為一個剛柔並濟，能屈能伸的大丈夫。等到時機成熟了，英雄就再次挑戰大魔王終於成功，獲得最終的寶藏（往往是個很幼稚的獎勵，比方說長生不老啦，美人芳心啦，或是堆滿整個房間的模型公仔）。

平庸的故事往往就停在這裡，但是成熟的故事還要把英雄帶回他的社會，不然他過得這麼爽關我們屁事。英雄往往樂不思蜀，不想回到他原本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或是有人不願意放人（在偶像劇裡通常是愛到卡慘死的女二），那麼就要有人來「設計」英雄，幫他一把。只要英雄願意落跑，就會得到很多人的幫助，最後成功帶著寶藏回歸社會，造福鄉里（或是他個人真正的幸福）；如果這場落跑秀最後不幸失敗，那也是為了要證明你的幸福人生仍然是有可能的，只是因為某些人性的弱點而失敗。英雄又回到了他最初出發的日常生活中，但他已經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了，他可以在世俗跟超俗的世界中穿越自如；直到某一天他再度發現，原來生活裡還是有他尚未超越的難題，於是他又在陰錯陽差之下，踏上了另一段冒險的旅程⋯⋯

然後你就會恍然大悟：這才不是什麼電影編劇的黃金公式，這壓根就是你的人生寫照啊，只看你要不要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