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遊戲文有個千禧年的初稿，當年被我寫成渣作一個——在《楓之舞》之後苦等四年，等到的卻是軒參這種貨色，不用說當然是失望至極。還是說失望的只有我？放個幾年之後再重刷一次，就比較能夠從跟《楓之舞》對比的落差裡抽離出來，還它一個還算持平的評價；然而玩完之後那股來路不明的空虛感，卻始終揮之不去。《軒轅劍參》究竟是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我感受不到其他玩家口中的經典感？
我當然知道軒參的問題出在哪裡：它排在《楓之舞》後面。這簡直就像是去過迪士尼之後，再讓你去玩劍湖山一樣殘酷。可是吊詭的是，照理說軒參才應該是迪士尼——瞧瞧軒參那精美的背景畫工，絢爛的法術效果，從 MIDI 升級到 .wav 音質的 BGM ，友善的鍵盤滑鼠雙操作介面，人性化的道具收納⋯⋯軒參有個比《楓之舞》講究太多的皮相，是製作小組不知道吃了多少泡麵雞排的爆肝成果，絕對有成為跨世紀巨作的企劃規模跟製作決心，即使它有太多地方，無可避免地都有《太空戰士VII》 (Final Fantasy VII) 的影子。事實上《軒轅劍參》經過這幾年的口碑考驗，在國產 RPG 這個領域裡，還真的取得了類似 FF7 的至高地位，但怎麼好像俗人昭昭，我獨昏昏？
華麗的「洋裝」
為了解開這個多年的懸案，我這回二刷特別去留意軒參的各個細節，結果發現：不行，我還是對它沒有愛。就以 RPG 玩家最常碰到的戰鬥介面來說，敵我兩邊排排站對砍互轟是日式 RPG 標配，可我真的很懷念《軒轅劍貳》跟《楓之舞》，那些在畫面上一佔就是三分之一的敵人——它們雖然是靜態不會動的貼圖，但是細部的畫工都有把神韻勾勒出來，不像軒參的人物貼圖，三四個 frame 就要你相信他們栩栩如生是想騙誰，看久了只會覺得他們都在氣喘，很想趕快送他們往生極樂。五光十色的法術效果也是一樣，活脫像在開春吶音樂祭，但中國味被沖得很淡，跟一般 RPG 已經相去無幾。
好吧，也許我們不應該拘泥於「中國風」的窠臼，畢竟這是個橫跨歐亞大陸三大文明的恢宏故事嘛！於是我們也跟著故事的腳本，走過了一座又一座的異國城市，然而你卻始終有種走馬看花的觀光客感覺。踏出威尼斯酒店，你看到的是一堆沒個性的尖頂民房；走進大馬士革，你看到的是一堆沒個性的白砌磚民房；好不容易到了長安，你看到的還是一堆沒個性的木製民房。這些民房除了讓玩家進行例行的搜刮民脂民膏以外，你找不到多逗留一秒的理由，但是想當初在《楓之舞》，我會去品味那些有考據過的佈置擺設，去揣想戰國時代的百姓，是怎樣在這個空間裡生活起居——你很難想像這些 NPC ，要怎樣生活在軒參的這些民房裡。
BGM 也有類似的問題：製作水準不差，也算是有對應到不同文明的主題，然而江南金錫不為用，西蜀丹青不為采，就是少了那麼一點 touch 。一直要到踏入中國地界，大地圖響起〈神州大地〉，你才恍然發覺自己確實是在玩《軒轅劍》，不是什麼大唐的最終幻想；一進洛陽道觀的〈渾沌之世〉，更是讓你拍案而起，「Ｘ！就是這個啦！」但是最起碼已經消磨十多個小時的你，不覺得這暖機暖得有點太久了嗎？
一個虛胖的故事
這些都只是皮相問題，但是我想《軒轅劍參》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所有 RPG 的靈魂：故事。不是說今天拉個「環遊世界八百天」的旅程，就叫做有世界觀；更不是說塞進一堆數學跟歷史小考的支線，就叫做劇情豐富。軒參的劇本確實有在嘗試處理一些嚴肅的問題，但是每個題目都太大了，編劇顯然沒有駕馭它們的能力；歐洲的異教衝突主題留下了一片空白，阿拉伯的派別之爭也沒有帶出更深刻的探討，至於中國大唐盛世代表的「王道」，也只讓玩家看到了什麼「不是」王道，彷彿只要我們想個辦法，讓昏君不再寵信楊國忠安祿山高仙芝這些跋扈奸佞，王道就能重返榮耀。相較之下，《楓之舞》一個法西斯主義者，在區區韓魏兩國境內小打小鬧，簡直像是在辦家家酒；但是它披著墨家的外衣，輕描淡寫若烹小鮮地，把中國人外儒內道的核心信仰，不著痕跡地灌進玩家的潛意識裡，說故事的技巧比軒參可是高明多了。
《軒轅劍參》在角色塑造上，也有著類似的迷糊仗問題。我並不期待每個軒轅劍的男主角（其實到這裡也才三個），都像輔子徹那樣痞得恰到好處，但我始終不明白一路上老是吶喊著要「過他自己的生活」的賽特，那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強烈意念，到底是從何而來——這點沒有交代好，他一切的堅持都會顯得有點不知所云，這也是我認為這個遊戲腳本寫得最完整，南柯五年一大夢的幻覺人生（有雷！⋯⋯呃，好像提醒得太慢了吼？ :-p ），功虧一簣的主因。我也沒辦法像喜愛紋錦一樣地去喜愛妮可，她那個比少女漫畫還要卡漫的人物設定，很難讓人對她認真。另外兩個只是為了把隊伍湊滿的隊友就不提了，其他的 NPC 隊友總是來來去去，你才剛要開始了解他們，他們又另有要事告辭離隊。我每次看到有人說看安卡酸賽特很有趣，就很想翻白眼——那隻黑貓根本是山寨版的疾鵬吧，而且是三隻一百兩的那種貨色。沒玩過《楓之舞》，你真的不知道你錯過了什麼。
所以我玩軒參玩到後來，趣味被扭曲到一看到撒旦的手下又莫名其妙蹦出來，大呼小叫地說你就是撒旦大人很看重的那個人就想笑——幹嘛啊，任大小姐認定了非令狐公子不嫁是吧，賽特麥爾斯基情無限好，跨越三界的 BL 神魔之戀淒美動人，比那什勞子的王道精神有血有肉多了。如果你真的對人生的大道理有興趣，你那些根本不是人的隊友，倒是在煉妖壺裡等著你進去對話，你要是專心跑劇情忘了進去喇勒，或是壓根就不知道有這個設計，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不過我們真的需要聆聽他們的高見嗎？看完軒參拾《楓之舞》的牙慧，但是一點餘韻也沒有的結尾之後，我默默地把《軒轅劍參》上架拍賣掉，同時敗了一組黃金紀念版——我想過幾年我應該還會再刷一次《楓之舞》，不過軒參史詩級的中西大冒險，就讓它停在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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