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看完 Éric Rohmer 的「四季」系列,最喜歡的是這部《冬天的故事》。也許是因為它有一個史上最正的未婚媽媽,讓觀眾可以為了演員的顏值,忽略她的角色其實有點欠打的事實(事實上我還真的得拉住適逢生理期的朋友,她差點要憤而離席了);也許是因為這個角色是個人生信念強過哲學理論,雖然固執、任性又自我中心,但是活得很有生命力道的人。不過稍微沉澱一下觀影的情緒之後,它還是把「四季」系列之首,讓給了更加洗鍊通達的《秋天的故事》 (Conte d'automne) ——或者用一個比較籠統的形容詞,《秋天的故事》格局比較大。第一次聽到愛情電影還有格局的。
《冬天的故事》是 Rohmer 「四季」系列的第二部作品,之所以拉到夏秋之前拍攝,主要是因為他相中 Charlotte Very 這名演員之後,不想要把她放到老。也許是緊接在《春天的故事》 (Conte de printemps) 之後拍攝的緣故,《冬天的故事》仍然有一些用哲學書袋自我剖析的段落。 Rohmer 電影裡人人都修過哲學概論並不奇怪,真正稀奇的是這部電影開頭幾分鐘,竟然出現了難得一見的露點跟性愛鏡頭。這些鏡頭並沒有違和感,認真來說也有它們的作用,不過你還真沒想過, Rohmer 的電影也有被列為輔導級的一天。
在激情浪漫的開場之後,緊接著就是一張意味不祥的「五年後」字卡,女主角 Felicie 帶著五歲的拖油瓶女兒,周旋在兩個男人之間,等待她的真愛重新出現。 Rohmer 很厲害地讓觀眾脫離「騎驢找馬」跟「腳踏兩條船」的道德批判,很自然地站在 Felicie 的角度,在各有缺失的同居候選人,跟茫茫渺渺的真愛之間擺盪不定。跟《夏天的故事》 (Conte d'été) 裡的男主角不同,對於兩人優缺心裡有數的 Felicie ,覺得吃這個也不好吃那個也不好。「做決定很困難,而且要做決定的時候,又往往是不得不選擇的時候。既然選哪個都各有好壞,我就隨便選吧!」在這種不知該說是神經大條還是欠揍的邏輯下, Felicie 可以兩秒決定跟某人在一起,過兩天同樣兩秒決定離開他,「他知道我總有一天會離開他的,所以他不會很傷心的」;然而你若表示你真的很愛她也沒用,因為「你愛我不如我愛他的百分之一,而我愛你又不如他愛我的千分之一」,也不管這話到底有多傷人。那句出現好幾次的招牌斷語「我愛你,可是沒有愛到願意跟你一起生活」,平心而論不失為中肯之言,可是當著人的面直言不諱,我好怕她被潑硫酸呀! ^^;
然而與其在愛情中處處講公平,搞清楚自己要的是究竟是什麼,毋寧是更重要的課題。 Felicie 跟我們絕大多數為情所苦的人一樣,明知真愛有如夢幻泡影,「良家婦女被誘拐的機會,都比你跟他重逢來得大咧!」,卻又不甘願屈就於次一等的愛情替代品。但是她跟我們絕大多數擔心自己身價不再的人不一樣,雖然也曾認真考慮過委身屈就的選擇,但最後卻寧願犧牲人生裡的小確幸,放棄唾手可得還算理想的男人,堅持相信遙不可及的真愛。愛情電影裡的真愛通常都很浪漫唯美,然而《冬天的故事》卻告訴我們,守護真愛絕對是一件需要信念的事——你不是相信有重逢的那一天才苦守寒窯,而是心裡既然已經有了人,就不能把心交給任何其他人,也不能去做任何會讓你等不到真愛的事。難怪真愛如此難尋,因為要求真的是夭壽高。
話雖然此, Rohmer 卻沒有一盆冷水給你澆到底的打算,這天才竟然在《冬天的故事》裡頭,穿插《冬天的故事》 (The Winter's Tale) ——沒錯,正是莎士比亞那齣「死人復活」的劇。你不難猜到 Rohmer 為他自己的《冬天的故事》,安排了什麼樣 Deus ex machina 的結局。真愛不會從舞台上方掉下來,但是在 Rohmer 的電影裡,卻會從公車上滾出來,而你我還會覺得合情合理這才神了。也許真正的浪漫愛情電影,就該拍成這樣吧!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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