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試誤空間的童年陰影——我玩《國王密使3》 (King's Quest III) (1986)

如果不要管文獻回顧要從頭做起的話，《國王密使3》是我第一款真心推薦，值得回頭去玩的 80 年代古早冒險遊戲。它有一個真正的原創故事，而不是像前兩代遊戲那樣，只是一堆西方童話故事的大雜燴；它也有 Sierra 冒險遊戲招牌的各種莫名死法，以及一失足就令人國罵脫口而出的崎嶇山路。所有在它之前，冒險遊戲各種扭曲的自虐樂趣，《國王密使3》一樣也沒少，一款遊戲全套體驗；但是你卻不必忍受破爛到是啥都看不出來的像素物件，以及語意學比你家三歲姪子還差的語法分析器，這些只會破壞遊戲體驗的過時設計。時代的氣氛值得品味，時代的眼淚則不值一哂。

即使 80 年代的冒險遊戲沒有簡單的，《國王密使3》在這些作品裡，難度也算偏高。這款遊戲的一大主軸，是要玩家調製好幾道魔法，做為過關的關鍵手段；每一道魔法都需要好幾種魔法材料，因此玩家必須各個地圖場景中，發揮觀察力跟想像力，設法把材料蒐集齊全。這聽起來像是冒險遊戲的日常，但是這款遊戲特有的時間限制，把蒐集道具這件事變成一件充滿壓力的工作——身為邪惡巫師的奴僕，玩家必須要趁著主子外出或睡午覺，一次短短 25 分鐘的空檔，偷偷溜下山尋找材料，或是潛入地下煉金室調製魔法，還得預留回到山上或還原現場的時間。調製魔法的過程要求也極為嚴苛，只要該準備的道具少一樣，眼花搞反一個步驟，或是大舌頭唸錯一個字，你就可以欣賞魔法出錯的華麗死法。附帶一提，所有的魔法配方跟咒語，都是寫在遊戲說明書裡面，形成一種變相的防拷機制。《國王密使3》好像是第一款採用這種「說明書防拷」的大作，這招自此被各大遊戲公司採用十多年，直到光碟取代磁碟片成為遊戲載體為止。

不過我覺得《國王密使3》最吸引人的地方，既不是各種別出心裁的死法，也不是有夠整人的遊戲難度，而是那個有點鬱悶，又充滿壓迫感的冒險故事氣氛。跟前兩代 Graham 爵士觀光逛大街，寶藏慢慢找美人晚點救的悠閒氣氛大異其趣，《國王密使3》的故事打從一開始，就壓著玩家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心理壓力異常沉重。邪惡巫師 Manannan 有各種低賤骯髒的差使給你做，只要你掃廚房或倒夜壺的手腳慢了點，下一秒你就會發現自己被倒吊在天花板上，或是身體不由自主地在做累死人的脫力體操。即使是沒有差使給你做的時候，他同樣三不五時就噗的一聲出現在你身後，一雙眼睛冷冷地盯著你，確定你沒做任何讓他不滿意的事情之後，再一聲不吭地離開現場。有時他會自己出現在你前面，然後叫你滾開別擋路；有時他又一屁股坐在餐桌前，淨出一張嘴叫你給他弄點吃的，而且要「馬上」不然就給你好看。我是過了十幾年以後，才逐漸領悟到 Manannan 原來是「老闆」的同義詞，而我們都是被圈養的奴工。

所以當我的同學都在吃蘑菇踩烏龜，快樂地玩著各種英雄無敵，虐殺怪物的橫向捲軸遊戲時，我在《國王密使3》裡頭學到的，是你只能低聲下氣，委屈求全，暗地裡為出口惡氣的那一天做好準備。我也在這款遊戲裡學到很多事情半點差錯也不能出，只要一個疏漏、恍神或手滑，往往就是生與死的差別。我還在這款遊戲裡學到雖然你必須要等待時機成熟，但是天時不待人，短短 25 分鐘有太多事情要做，而你不會永遠都有下一個 25 分鐘可以揮霍。《國王密使3》還真是為我的童年留下了不少陰影啊，不過我總覺得提早十幾年知道這些人生的晦暗面，幫我省下了不少誤踩地雷的麻煩。應該吧。（遠目）

（最後修訂日期： 2017.12.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