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 BSG 第三季接近尾聲,觀眾們期盼已久的 Gaius Baltar 世紀大審,終於在今天奏起了序曲。不過這個緊接在 "Maelstrom" 的一集,還是先花了點功夫,交代 Starbuck 「死亡」帶來的後續衝擊。 Anders 在甲板區藉酒澆愁,雖然很失態但大家都能體諒;被叫來勸酒的 Apollo 也是不甘願把 Starbuck 的遺照釘上紀念牆,聽到有人幸災樂禍的揶揄同事,反射性地直接把人家名字叫錯;就連在戰情室值班的 Tigh 都有點落寞,「從沒想過我竟然會懷念 Starbuck 的喋喋不休。」 Adama 則是翻出 Starbuck 服役的各種懲戒紀錄憑弔,裡頭夾帶著一張寫給他的生日賀卡,「你一直都像是我的父親⋯⋯」翻開內頁,一張 Starbuck 戴眼鏡貼鬍子的塗鴉照,「⋯⋯看出來有多像了吧?」我相信每個觀眾看到這一幕,都會跟著 Adama 破涕為笑。誰想得到在這冰冷的宇宙裡,竟然會有這麼暖心的偽父女情呢?
不過劇本之所以帶上這一段,其實是為了今天的主戲鋪梗。 Baltar 的辯護律師被杜爛他的恐怖份子炸彈給炸死了(沒事在女生背後咬什麼耳朵啦,噁男係厚 XD ),堅持要維護法治社會的 Roslin ,找到一個自告奮勇的墨鏡型男,接手 Baltar 的辯護工作。 Mark Sheppard 是即使在 BSG 如此渾然天成,每個人都像是在飾演本命角的劇組,也能夠輕易喧賓奪主的那種演員;看著他跟 James Callis 同框演出這兩個蔑視一切道德情操,赤裸裸地盤算如何操弄他人的混球,有一種難以言喻,幾近於背德的爽度。你不一定會喜愛 Romo Lampkin 這個角色,事實上我懷疑有哪個正常人會「喜愛」這個機掰人,但你肯定無法否認的是:你已經無法想像除了 Mark Sheppard 以外, Romo Lampkin 還能夠長成什麼形狀了。
Lampkin 究竟是什麼形狀呢?用「律師的形狀」來形容他,絕對是最膚淺的一種觀察,但是即使是膚淺也有幾分對,所以當 Roslin 問他為什麼要接這個千夫所指的辯護工作,他乾脆說「為了虛名跟出風頭啊」,反正人們要這麼認定,對他也有好處。但是妙就妙在他即使回答得那麼乾脆,卻還是忍不住要用一種略帶漫不在乎的語調,向提問的人暗示「我只是在敷衍你」,「你這問題未免太天真」,「你們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他有一種掩飾得極好,但某方面來說卻又毫不掩飾的自慢感,那來自於他對人性的深度洞察;由於他毫不掩飾他的自慢,你很容易會覺得他是個機掰人,但因為他的機掰來自於對人性的深度洞察,你又會覺得對他生氣好像顯得自己很愚蠢。他真的很懂得當個機掰人的藝術呢⋯⋯(讚嘆貌)
機掰人自然要做些機掰事,而身為 Baltar 的辯護律師, Lampkin 所做的機掰事,當然是為了要勝訴。律師的邏輯是這些年來,少數我始終沒搞懂的事情,他們總是做些奇怪的機掰事,更奇怪的是有時候還真的管用,也許是因為人類本來就是一群機掰人。 他幹走 Baltar 蹲窯子寫書用的鋼筆,「等到他被封口的消息傳出去之後,他會獲得更多同情。暴政下達封口令,多煽情啊。」他幹走 Roslin 的眼鏡,「她不戴眼鏡比較好看,也比較不嚴肅。嚴肅在法庭上很有份量。」他還幹走 Adama 氧化髒汙的制服衣扣,「你們的全都擦得閃亮。他內心的那個軍人已經受夠好一陣子了,他上了法庭會樂得一股腦發洩出來。」 Apollo 被指派負責 Lampkin 的保安工作,道德原則是用大寫的他得要站在一旁,全程聆聽 Lampkin 跟 Baltar 的齷齪密謀,他心中那份哭笑不得的苦處我是真的懂——我實在是不想搞懂你們在機掰什麼,可以不要拖我下水嗎?
但是只要你還沒到山上蓋個小木屋,當個離群索居的閒雲野鶴,你就不得不多少搞懂人類這個物種的各種機掰,不然就連你最想相信的愛情,也只有被人玩弄的份。在耍機掰這方面頗有天份的 Baltar ,立刻就抓到 Caprica Six 是他在這場審判中的最大弱點,務必要用愛情安她的心,免得他被賣掉;而他在這方面有多差勁, Caprica Six 也是心如明鏡。「 Gauis Baltar 是個天縱英才的人類。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擅於撒謊欺騙。他很自戀、自我中心、意志不堅又沒有中心思想,我早該一刀把他捅死才是。」
然而只要你還相信著愛情,就永遠不缺渣男打著愛情的幌子,從你身上騙取他想要的東西。代理渣男 Baltar 來行愛情詐騙之事的 Lampkin ,編了一套愛讓他受苦,但只有這樣才能讓他了解到自己有多愛對方,只有在一起人生才有意義的浪漫廢話;然後他掏出從 Baltar 那裡幹來的那隻鋼筆,開始他高唱愛情至高無上的欺心表演,就如同 Baltar 欺騙 Gina Inviere ,以及 Caprica Six 欺騙 Boomer 那樣。
「他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他要你知道他很想念你,他愛著你。他沒辦法來這裡親自告訴你,所以他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他冒著被狠狠報復的絕大風險,用這支筆表達他的感受,好讓他的世界維持著某種秩序,能夠為人所理解。他一直藏著這支筆,因為他知道他弄不到第二支,而他要你拿著這支筆,因為要是沒有你,擁有它也沒有意義。他要你拿著這支筆,因為他會無所不用其極,只為了跟你再度相聚。」
你很難不注意到 Lampkin 只有在這時候,才摘下那副讓人看不透他的墨鏡,但那並不是因為他有什麼弱點不想讓你看到,而是他這時需要用上那雙炯炯有神的清澈眼眸,無比真誠地對你扯謊——像他這種絕世的操弄者,可以引導出任何他們想要的人類反應,就連明知道 Baltar 有多渣的 Caprica Six ,也不自覺地成了他利用愛情綁架的弱者。在一旁全程目睹的 Roslin ,隱約領略到某種非常不妙的苗頭,「我覺得我們相信的世界,好像有一部分剛剛崩解了。」但是同樣看完整齣戲的 Apollo 卻愣頭楞腦的,竟然笨到去問 Lampkin 他說的那套愛情故事是不是真的。 Lampkin 第一個反應是當沒聽到,沒開竅的 Apollo 繼續追問,他只好轉過身來,用同樣真誠的態度對他說「是真的」,而我覺得他可以不開竅,我們可不行——那個故事倘若是真的,他就有比較高尚嗎?那個故事倘若不是真的,他的機掰難道就更多一點嗎?這故事是真是假,那又如何呢?
Lee Adama 相信人世間的真理,但是 Romo Lampkin 不信,手把手把他帶出來, Lee 的爺爺 Joseph Adama 也不信。他們在乎的只有一件事:他們想知道人們為什麼會有那些行為。「我們為什麼會欺騙朋友,獎勵敵人,跑去打仗,原諒他人,為了注定失敗的目標犧牲生命,或是出於愚蠢渺小的同情心,去做那些違反邏輯與自然定律的事⋯⋯我們全都不完美,我想知道為什麼。」換句話說,他們相信的不是非黑即白的道德判準(那卻是 Lee 最在乎的),他們相信的是人性,是那些指導人們行為的動機,而我很難不覺得製作人 Ronald D. Moore 也是這樣想,因為這整個影集完全就是在講這件事。
於是 Lee Adama 辭職不幹,把他這一生信受奉行的道德判準暫時拋諸腦後,隨著 Lampkin 踏上探索人生的道路。這不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決定,但是當你一條路已然摸到黑,卻沒有得到你想得到的最終答案,另闢蹊蹺是你唯一能夠做的抉擇,而那不正是西方文學英雄路的萬年主題嗎?「再強大的盟友,再強勁的力量,再堅毅的敵人,也不上一個決心從父親的陰影裡出走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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