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觀看日本的推理作品,有個有點討厭的風險:它們有可能會無預警地把你的心情搞壞。這部《嫌疑犯X的獻身》就是這樣,明明說好了是電視劇《破案天才伽利略》(ガリレオ)的電影版,裡頭卻沒有詭譎奇案,沒有漫天公式,沒有粉紅氣流,沒有帥哥汗水。這故事帶給你的,只有滿滿的遺憾、悵然與慨嘆。
也不能說有多意外啦,畢竟是東野圭吾嘛,宛如黑曜石般內熱外冰的凜冽感,本來就是他的招牌特色。不過說好的本格派推理呢?還有號稱的「純愛」呢?這分明是個畸戀到極致恐怖愛情故事,但是一個人為愛獻身,做到一般人絕難想像的程度,我們反而會從中感受到某種難以言狀,震懾人心的美,而忽略了這樣的「獻身」,有多麼令人毛骨悚然。這戲能夠產生如此的感染力,堤真一的精湛演出要記頭功,歲月雖然在這位沈鬱型帥哥的身上留下痕跡,但是不掩他內蘊的力度;躬背縮頸、步履蹣跚的他,把那位孤傲不群,淡漠冷寂的數學天才,精準傳神地具象在觀眾眼前。這些舞台劇磨出來的硬底子演員,真的是要什麼氣場就有什麼氣場,電影鏡頭之下似乎只有更顯得扎實。
至於這個極致的畸戀故事本身,某方面來說主人翁石神哲哉這位社交不能的數學天才,對於錯手殺害前夫的熟女鄰居花岡靖子,抱持的確實是一份獻身不望報的傾慕純愛。但是純愛並不等價於真愛,他獻身的對象自始至終,別說未曾為他動過心了,甚至連感念都不見得說得上;她在徬徨中陡獲協助,驚喜之餘也算感激,但整個心思依然是放在要如何靠著他人的好心善意,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從未幫別人著想過那麼一點點。純愛並不必然為真,石神這份用理性思維包裹的愛,因此免不了要染上一層病態感,最後終究也沒能讓任何人得到幸福。
那麼這份不是真愛的愛,能夠算是愛嗎?對石神而言,這或許不是一個有意義的問題,因為他必須先接受他愛對方的事實,後面才能用理性算計為她謀求幸福——不證自明的先驗前提倘若不成立,後面的推論就都沒有意義。然而倘若靖子是個善良的人,他的計畫就不可能成功實施;而如果靖子並不善良,那這女人就不值得他如此獻身付出。他的計畫在邏輯上註定要失敗,差別只在失敗於結果,抑或失敗於前提罷了。其實這個過失殺人的案件,並不是只有這種處理方式,但是由於石神的數學只有這套狹義邏輯,所以他最終也只能把這條絕路走到黑。日本人這個民族,經常把偏執當成一種淒美,毅然決然地往各種形式的玉碎一路奔去。說淒美確實是很淒美,但生命的層次也就漿在這層淒美上,很難再往上拔宅飛升。數學頭腦太好,對你的人生不見得好。(茶)
撇開這些文化觀察不提,色調灰暗的《嫌疑犯X的獻身》,大致保留了原著對人性平鋪直敘的風格;除了一兩個明顯為了行銷目的所做的插曲橋段(沒錯,我就是說福山雅治颯爽登山,以及柴崎幸帥氣抄賭場那兩場戲),沒有太多魔改的斧鑿,原著那份滿滿的遺憾、悵然與慨嘆,依舊可說是原汁原味。這故事真的很容易無預警地把你的心情搞壞,除非你已經很清楚地認識到:純愛也好,獻身也罷,只要沒有通透人性,都只是理工宅的一相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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