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9日 星期日

凡是殺不死廢柴的,都會讓他更接近英雄——動畫《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Re:ゼロから始める異世界生活)第一季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劇照

這是一個廢柴憑藉著 Save / Load 大法,一圓守護美少女英雄夢的勵志故事——至少一開始看起來似乎是如此。

S/L 大法是阿宅界的聖杯。所有你想要達成的事情,都可以透過讀檔完成;所有你犯下無可挽回的錯誤,都可以經由讀檔重設。無論你的人生卡在哪一關過不去,無論你對於眼前的現況有多少不滿,都可以用 S/L 大法反覆嘗試, re(start) 到你滿意為止。只要擁有 S/L 大法,你就是上帝,就如同《今天暫時停止》 (Groundhog Day) 的主角說的那樣:「你知道嗎?上帝也許並不是全知全能,祂只是在一個地方待得夠久,自然什麼事情都知道了。」

被未知力量召喚到異世界的主人翁菜月昴,就擁有這項如同上帝般的能力,只是跟一般阿宅所想的不太一樣:他可以存檔,但存檔點無法自己決定;他可以讀檔,卻得要死掉了才能夠發動。除此之外他一無是處,初期裝備爛得可以,除了收不到訊號的手機之外,全都是賣店 NPC 都不收的垃圾;家裡蹲練就的 70 公斤握力,到了異世界沒有提升半點武力值,誰都可以屌打他一頓;具有裁縫技能滿點跟隨手打開任意門的特殊能力,然而這些能力就跟他本人一樣,並沒有什麼卵用。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劇照

除了「死亡回歸」這個很鳥的 S/L 大法以外,沒有任何過人之處的菜月昴,光是在第一季就死了 11 次。死亡在一個有自動存檔設定的異世界,似乎不算個事情,然而諷刺的是,相較於一旦死了就真的死了,「這遊戲可不是鬧著玩的」《刀劍神域》(ソードアート・オンライン),《 Re:Zero 》反而把死亡感呈現得很有份量——被刀刺、開腸剖肚、流星鎚爆頭、石筍穿刺、斷頭、液態氮凍碎 (x) ,每一種死法都描繪得活靈活現,讓你光是想像就覺得有夠痛。《 Re:Zero 》在台灣播出時,甚至有一集因為內容過於血腥暴力,被列為限制級;而這個起初一直都帶著芭樂味的故事,也隨著中期風格驟變的獵奇感,變得開始有點意思。

在每一次 S/L 都有「切身之痛」的設定下,主人翁非常努力地嘗試各種通關方法。「菜月昴的奮鬥」看似無厘頭的窮舉硬A,但是對於一個無知、無能、無力、無謀的「四無」廢柴(其實也就是現實世界中典型的正常人)(說穿了就是你跟我啦),碰上這種衰小事你還能怎麼辦,也只能蒙著頭瞎機巴試誤,寫實到理所當然。許多觀眾對於菜月昴的各種廢柴發言與心態崩潰感到焦躁難耐,一點也不想代入角色,殊不知這部作品的醍醐味,正是要觀眾設身處地,去體會一個沒有外掛的普通人,面對沒有突破口的人生際遇,打從內心感到失敗、挫折與無能為力,那個「名為絕望的病」。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劇照

如果你有把菜月昴的絕望,代換成自己的絕望來感受,你就會發現《 Re:Zero 》這部「反英雄」的動畫,用一種很奇葩但是具有連貫性的方式,鋪陳主人翁的英雄成長之路。要突破第一個存檔點,菜月昴必須克服自己身為一個廢柴,遇事習慣性的不作為(謎之音:「你⋯⋯真的很怠惰呢!」),拼命為了活下去而戰鬥;到了第二個存檔點,他不但還是得拼命戰鬥,而且是要在不確定能不能讀檔重來的情況下,為了讓自己喜歡的人們能夠活著,選擇捨棄千辛萬苦撿回來的一條命,再死一次重新挑戰;然而這些跟第三個存檔點相比都是小兒科,在經歷各種血腥、病態、與百般凌辱的洗禮,絕望地認清自己的卑微、渺小、與無能為力之後,他依舊得振作起來,繼續去玩這個看似毫無破關指望的殘酷遊戲——如果你在地球待得夠久,你就知道這個遊戲的名稱就叫做「人生」。《 Re:Zero 》就是這麼一段表面上中二,骨子裡殘酷,某方面來說其實非常寫實的異世界生活。

從零開始的黨爭

雖然《 Re:Zero 》的敘事觀點極度聚焦在主角菜月昴身上,不過它也沒有忽略其他人物的刻畫。平時和善可人,覺醒時兇殘粗暴的貓精靈帕克,從任何意義上都找不到任何缺點,通常應該要很無聊但卻不會讓人討厭的帥哥劍聖萊茵哈魯特,讓人直呼「能登好可怕啊能登」,但是打落牙也要拚戰到底的決意令人佩服的冷豔殺手艾爾莎,冷靜自信傲嬌全數點滿,刀子嘴豆腐心的毒舌女僕拉姆,心情總是處在不爽的狀態但是又拗不過盧洨,「助人為不快樂之本」的蘿莉圖書館員碧翠絲,對於投身的夢想大業無比認真,但也能正直地評價並包容競爭敵手的英雌庫珥修,「這麼可愛還真的是男的」,渾然天成到沒有一絲違和感的大屌萌妹菲利克斯,優秀到讓人恨得牙癢癢,但是成為基友好像也非常順理成章的優雅騎士由里烏斯⋯⋯異世界裡的每個人,雖然都有著鮮明到略嫌刻板的人設,但是他們大多以一種既不用藏著掖著,也毋需大鳴大放的自然態度,展現自己性格上的稜角,你似乎也會開始產生一種自己真的認識這些人的錯覺。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劇照

而當《 Re:Zero 》稀罕地暫時脫離主角菜月昴的第一人稱,跳轉去鋪排他人的背景故事時,即使在那麼短暫的篇幅內,它也能讓觀眾迅速對那個角色產生同感。在白鯨討伐戰那個戲劇高潮的當口,穿插著「劍鬼」威爾海姆浪漫又悲劇的個人過往片段,如此波瀾壯闊,本應是讓廢柴主角鹹魚翻身的史詩戰役,似乎也只能成為襯托這位不世出的愛妻魔人的背景——為了讓愛花更勝於舞劍,卻因為身為劍聖,不得不揮劍守護他人的摯愛得以解脫,他苦練劍技,當眾擊敗她然後立刻求婚,「你揮劍的理由,就由我來繼承,你成為我揮劍的理由就好了」,還有比這更浪漫的騎士精神嗎?(灑花)

至於人氣強壓女主角愛蜜莉雅,喧賓奪主到引發黨爭的雷姆,更是文本塑角的經典之作。從一個貌恭而實不敬,會背地擊殺菜月昴,充滿敵意的存在,翻轉成為無條件傾心於他,無怨無悔奉獻一切的純愛單相思,在別的作品很容易淪為主角威能的自爽亂編;《 Re:Zero 》卻用一段完整的倒敘鋪排,為雷姆編織了一個既自卑又內疚,然後往善良的方向扭曲成超級姊控,相當微妙的心理病態,再讓菜月昴巧妙地幫她解除這層抹煞自我的心魔,由恨轉愛的翻轉就顯得合情合理。

《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劇照

平庸的作品通常就停在這裡,然而《 Re:Zero 》卻極為漂亮地接著把鐘擺往反方向擺盪,換成菜月昴陷入醜態百出的窘境,再經歷各種非人哉的精神攻擊,就在他即將放棄英雄之路的那一瞬間,讓雷姆大放溫柔的母性聖光,一句破題的「從頭⋯⋯不,從零開始!」淨化他的頹圮喪志,振作起來脫胎換骨。千穿萬穿,《千面英雄》 (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 的萬年公式不穿,不過能運用得巧妙的,還真是鳳毛麟角。現在一提到《 Re:Zero 》,似乎就只有雷姆教跟 EMT 教的宗教戰爭是個事兒,這實在可惜了,因為這部動畫遠比乍看之下有意思得多,但宅宅們似乎經常讀不出那層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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