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傻瓜投資聖經——我讀《漫步華爾街》 (A Random Walk Down Wall Street)

在被動型投資的世界中，《漫步華爾街》被奉為最具影響力的投資經典，我認為有兩個原因：一是它出版的時間夠早，在那個甚至還沒有指數型基金的 1973 年，這本書可謂拔得頭籌；二來它有一種暢銷書的寫作架構，有別於其他立論紮實卻一板一眼的半學術著作（比方說真的有像大三投資學教科書的《長線獲利之道：散戶投資正典》 (Stocks for the Long Run) ），這本書大致上可以不求甚解，讀得輕鬆愉快。也許是對於作者主張的論點，我已經在其他一些著作上看得很熟了，我並不覺得《漫步華爾街》是我讀過最精闢、最詳盡或最精彩的投資書籍（這三個特質通常無法並存）；不過如果是個想要在投資做點功課，甚至是已經有些投資經驗的人，第一本書就拜讀到《漫步華爾街》，理性會感受到什麼樣的衝擊不難想像。

讓我們來看看《漫步華爾街》經典在哪裡。作者 Burton G. Malkiel 在這本書的前半，提出了一般人認為一支股票值多少錢的兩種思維：一是腳踏實地，看這間公司實際上具有多少價值的「磐石理論」，另一個則是管它實際上值多少，只要有笨蛋願意出比那更高的價格，它就值那個價錢的「空中樓閣理論」。從這兩種思維分別衍生出兩種大相逕庭的投資策略，「基本分析派」理性評估公司實際價值，努力打撈出價值被低估的股票，等待市場還它公道；「技術分析派」則是參加這個非理性的老鼠會遊戲，並且堅信自己絕對不會是那最後一隻來不及跑的老鼠。

實際上的股價遵循哪一種理論呢？作者提出的答案簡單明瞭：空中樓閣會造成股價的短期波動，讓任何抱著成長股的投資人罹患躁鬱症，但長期總是會回歸到磐石的基本面，沒有例外地修正任何不理性預期造成的折溢價。為了讓讀者明瞭空中樓閣可以蓋到什麼程度，作者翻出了好幾個事後看來荒唐可笑，在當時群眾卻對它們無比認真的歷史案例。三四百年前的荷蘭鬱金香狂熱跟英國南海泡沫，聽起來彷彿荒謬劇場的諷刺戲碼，然而到了民智大開的二十世紀，人們似乎也沒有就比較不搞笑。「ＸＸ概念股」的快速成長神話，總是轉眼間就成了過往雲煙，但它們就跟固定配息的高收益債基金業務員一樣，總是過陣子又捲土重來。就連大名鼎鼎，擺明了就是買來領配息養老的藍籌股，華爾街那群人也有辦法把它們炒作成泡沫，你實在不得不佩服他們把每個市場搞砸的本事。

了解了一支股票的價格受到什麼因素影響之後，我們就要問那個最關鍵的問題：有沒有什麼好方法可以幫我們買低賣高？我很欣賞 Malkiel 對技術分析一針見血的評語：技術分析並不是不會賺錢，事實上它經常賺錢，但是簡單的買進持有一樣賺錢，而且賺更多。你可以用丟銅板的方式，獲得各種技術分析的經典線圖，然後技術分析師就每天晚上對著很可能也是隨機產生而成的線圖畫來畫去。人們似乎會接受任何聲稱可以跟股價產生連動的理論，比方說當季女人們的裙擺長度，超級盃的對戰結果，甚至孟加拉的奶油產量（事實上這個最準，與 S&P 500 指數有將近 99% 的相關性），就是不願意相信股價走勢是隨機的，因為這麼一來你要他們怎麼辦才好？

好像比較高尚的基本分析，往往也是白忙一場。 Malkiel 對基本分析同樣有一語道破的評價：一般的分析師只是一個相當聰明的人，用非常平庸的方式，去做一件極為困難的工作。在這個市場消息每分鐘更新的年代，基本分析師知道的，大家也都會知道，沒有誰真的比其他人更佔多少優勢；有太多在你預期外的變數等著上場當程咬金，而那些想成為下一個 Peter Lynch 的分析師，並沒有比你行到哪裡去，或是更精確地說，他們沒辦法「一直」保持比你行（引號裡的副詞是關鍵）。聽從他們看似理性的買賣建議，在股市裡進進出出，結果往往落得跟技術分析一樣的下場，賺得沒有比簡單的買進持有來得更多。

在嘲弄過投資界不行卻愛裝行的兩大流派之後，《漫步華爾街》為讀者帶來什麼樣的投資建議呢？作者介紹了 MPT 、 CAPM 、 APT 這幾個由一堆縮寫構成的現代投資理論，來建構在一個股價呈現隨機走勢，不過幸好長期趨勢還是電梯往上的市場中，你應該如何配置你的資產，再加上定期定額投資跟資產再平衡這兩種「傻子投資術」，確保自己有搭上資本增值的電梯。在 2010 年發行的第十版中，作者也介紹了行為財務學這個新起的領域，提醒你不要犯下那些人性的錯誤，偏離了你本來知道最穩妥的長線獲益之道。所有你自以為比別人聰明的投資策略，都會因為過度使用以及交易成本，最終變成無利可圖；只有當你願意接受金融市場沒有明確型態可以依循，自己也沒有比別人聰明多少的事實，你才能夠穩穩地獲得市場報酬的絕大比例，而不會總是成為笑不到最後的悲慘散戶。

如果你覺得篇幅超過四百頁的中文版，在這個滑手機轉珠的年代略嫌厚重冗長，只想知道到底該怎麼投資才能賺錢的話， Malkiel 有本叫做《穩健理財十守則》 (The Random Walk Guide to Investing) 的小書，拿掉了大多數讓人發暈的圖表跟數字，把《漫步華爾街》的精華濃縮在不到兩百頁裡。不過既然都有時間轉珠煉化符石了，花點功夫煉化一些經得起時間考驗的投資觀念又何妨？《漫步華爾街》已經是快要半個世紀前的陳年舊作，而你會驚訝地發現，有些事情真的是永遠都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