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5月25日 星期日

史上最大 BE 動畫,沒有之一——電影《螢火蟲之墓》(火垂るの墓) (1988)

《螢火蟲之墓》劇照

與宮崎駿齊名的高畑勳,在吉卜力工作室的處女作《螢火蟲之墓》,當年跟《龍貓》(となりのトトロ)在同一天上映。我不知道當初他們怎麼會想要把這兩部作品兜在一起,是某種「天堂地獄法」嗎?你要不要試試先看完一派歡樂美好的《龍貓》,緊接著馬上來觀賞揪心至極的《螢火蟲之墓》?(勸你是不要,憂鬱症保證一整個牙起來)

《螢火蟲之墓》是一部你絕對不會想把它稱之為「卡通」的動畫作品。《螢火蟲之墓》不是唯一一部會讓你掉淚的動畫(不過我看這部反而沒有想哭,只是一直蹙著眉頭),但它卻是我迄今看過最悲催的動畫。舉凡看到路有餓殍,漠然善後的火車站務員,彷彿螢火蟲般美麗,卻顆顆致命的漫天燒夷彈,燒焦扭曲、流膿長蛆的屍體,以及驚恐莫名,下巴發顫的妹妹臉龐,《螢火蟲之墓》呈現出許多即使是真人電影,也不一定膽敢呈現的殘酷畫面。但是這似乎產生了某種奇妙的效果——在這些栩栩如生活靈活現,但又某種程度抽離真實的作畫中,你更有餘裕把自己跟這一切拉開到適當的距離,去思索它們背後更深層的意義,而不是光淹沒在真實影像的衝擊感中無法自拔。

帶著這個若即若離,似真非真的觀賞角度,從未經歷過戰爭洗禮的我們,對於大時代的悲歌,也慢慢有了一些超出自己原先認知的體悟。比方說面對毀於空襲的住家,以及全身燒傷纏上繃帶的母親,主角清太不哭不鬧,甚至連擔驚受怕的情緒都不太有,是不是久經戰火,人就會變成這樣冷情當感呢?大難當頭,人情冷暖一覽無遺,遠親的涼薄起初很容易讓觀眾義憤填膺,但慢慢地會覺得她也不是沒有她的道理,如果你家自己日子也不好過,看不慣清太兄妹米蟲般的存在,也是人之常情吧?不堪羞辱的清太帶著妹妹節子離去,然而生存所需最基本的食物匱乏,讓原本為了尊嚴賭氣出走的他,日子過得愈來愈沒尊嚴,乞討不成就去偷摘,到後來甚至趁著空襲去闖空門,我們不禁要自問如果我們自己身歷其境,會不會也淪落到不得不如此?

我看到後來,愈來愈覺得那個代表往日美好的水果糖罐,似乎也象徵著他們兄妹倆的生命力:每當日子變得愈來愈艱難,清太就從糖罐裡倒出一兩顆糖果,讓節子滿臉堆歡地吃下,直到坐吃山空為止。他灌了一點水進去糖罐,把受潮沾黏的糖屑沖成糖水,讓節子開心地喝下去,然後他們的生命也就差不多走到了盡頭。《螢火蟲之墓》就是這麼樣一個關於生存的故事,而且是個隊伍全滅,沒有任何希望的悲催故事,這使得動畫中曾經出現的每一個喜悅時刻,每一個咧嘴而笑,都只能成為時代大悲劇的註腳。

然後就跟宮崎駿老是會跟環保意識扯在一起一樣,高畑勳這部《螢火蟲之墓》也被冠上了反戰思維的勸世帽子,因為無法接受大師手筆不需要「文以載道」的觀眾,只能以自己能夠理解的水準加以解讀。關於這點,高畑勳自己倒是曾經斬釘截鐵地明白表示,這部動作跟訴求反戰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只是想要⋯⋯唔,其實他想要怎樣,我覺得也不是那麼要緊的事,這部作品讓你我經歷了一段未曾經歷,未來也絕對不想經歷的人生,這樣就夠了不是嗎?你要堅定反戰,幹她阿姨的,還是學會人在屋簷下低頭,任憑君意,而無論你怎麼想,都不影響《螢火蟲之墓》作為一部動畫,極其特別而又深刻的地位。我是一點都不想要二刷啦,不過我在想下次看哪個屁孩不順眼,是不是就放這個給他看,摧毀他對於人生的樂觀想望。(頭上長角)

(最後修訂日期: 2018.1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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