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第四台在首播這齣大陸劇的時候，我是全家唯一沒有跟著看的人口，只有偶爾到廚房倒杯水的時候，會站在客廳邊上瞧個一兩分鐘。當時留下的印象是，這劇雖然不是最對我胃口的那種歷史正劇，但人物刻畫好像還算有些意思。最近有機會回頭補完了這齣劇，這才發現這似乎是某種早年尚未成型的宮鬥劇雛形，這跟那些一邊尖叫一邊逃跑的青少年驚悚血腥電影一樣，絕對不是我的菜。
我想我可以趁這個機會，說一說我為什麼吃不下宮鬥劇。宮廷政治是權力角逐的舞台，而曲折幽深的後宮尤其是宮廷中的宮廷，在那裡頭只有無止境的勾心鬥角，算計諂誣，每個人想的都是要跟誰鬥，每個時辰要做的都是在防範誰。在這麼樣一個人性扭曲、善良泯滅的環境下求生存，當然不是什麼讓人舒服的戲路，不過我看劇並不追求舒適，這不是個問題。但是人性扭曲有扭曲的方向，善良泯滅有泯滅的軌跡，人們並不會今天還在溫良恭儉讓，明天就給你貪嗔癡慢疑。
《呂后傳奇》卻不是如此。這劇裡每個人都有著異常偏執的邏輯觀，雞毛蒜皮的事硬要鬧得天翻地覆；但他們似乎又嚴重地健忘，天翻地覆的事情眨個眼就能放下。過了一陣子有了新的衝突，這些罵架本又回想得一清二楚，條條舊帳翻出來；數落完畢拂袖而去，明天她還給你奉茶侍寢，彷彿昨日那些難聽至極的狠話，糟糕透頂的壞事，都發生在平行宇宙。這些個人格解離的角色刻畫，我起初看得理解不能，但慢慢的竟然也開始習慣，並且懷疑莫非這才是真正的寫實——人心本來就是這樣混亂邪惡地運作著，只有我還在天真地信仰著守序善良的世界觀？
像是《呂后傳奇》這種取材自正史的故事，劇裡每個人都是有名有傳的歷史人物，即使我們不求他們方方面面的刻畫都要有所本，不過期待他們不要太過偏離歷史印象總不為過吧？《呂后傳奇》卻讓他們個個性格大變，面目全非。呂雉成了天生自帶氣質的村婦，非關愛情嫁了劉邦，就認份地相夫教子，一切殺伐決斷都是不得已；戚妃從得寵招妒的妃子，成了口蜜腹劍的狐狸精，一肚子的壞水讓你不禁覺得她被做成人彘，好像也只是剛剛好；劉邦是個嫉能善妒的大昏君，審食其竟然成了個大氣概的英雄人物。這簡直成了漢初同人誌，一群有著同樣名字跟同樣關係的人，在平行宇宙裡大演跟史實嚴重脫節的變調戲碼。
《呂后傳奇》以劉邦逝世作為切分點，大致上可以分成兩部戲劇。前面是一部愛恨糾葛的肥皂劇，耳根子軟的劉邦是個寵妾昏君，成天就被人咬耳朵帶風向冤枉別人，呂雉則有如瓊瑤筆下被無理虐待的女主角，一把辛酸肚裡吞；等到劉邦死後，這部劇風格丕變，成了邏輯怪異的荒謬劇，劇中人物有很多突發奇想的行為，也導致很多光怪陸離的情節。呂后專政養皇帝有如養電子雞，三天兩頭就養死一個，換個機板再養一隻；一班赫赫有名的漢初朝臣，除了憂心忡忡以外毫無作為，你著實搞不懂這批愣頭是怎麼開創大漢天朝的。
當我看到呂后把不聽話的小皇帝跟外孫女關進柴房，打算一天不給飯吃略施薄懲，明明有不少人知道這件事，門外還有衛士把守，結果她遇刺昏迷了三天，醒過來想起這事，連忙到柴房開門一看，只看到兩隻升天的電子雞時，我就知道我真的是追錯了劇，竟然在這種無厘頭的偽歷史劇上頭浪費了二三十個小時。也許我該去問問我家裡那幾個人口，這齣劇的魅力究竟在哪裡，他們怎麼有辦法看得津津有味⋯⋯想了幾秒鐘之後，我還是決定別問了。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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