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8月3日 星期二

銅鋰鋅是什麼,能吃嗎?——影集《黑鏡》 (Black Mirror) , 3x05 "Men Against Fire"

Black Mirror, 3x05

這一集的 Black Mirror 乍看之下,像極了地球版的《星艦戰將》 (Starship Troopers) ,一群穿著灰撲撲制服盔甲,頭頂保護力堪憂護盔,手持低科技自動步槍,崇尚硬漢氣概的男女大兵,前往看起來像是羅馬尼亞鄉下的村落,掃蕩襲擾當地居民的「蟑螂」。他們對抗的並不是噁心巴啦的巨型蟲蟲,而是形容猥瑣,不能言語的畸形人,不過牠們除了逃跑的意願明顯高於戰鬥以外,令人打從心底生厭的程度並無二致。

電影版的《星艦戰將》是一條腸子通到底的「蟲蟲都去死」, "Men Against Fire" 則是有個你應該在某個時間點就猜到的轉折:這些「蟑螂」其實是正常人類,他們在某個時間點被主流社會判定「 DNA 裡頭有壞東西」,不該留存在這個世上。於是士兵們戴上了當局為他們精心設計的洗腦裝置,透過這些裝置,士兵眼中的「蟑螂」再不是人模人樣,而是痀僂醜惡的怪物,對著牠們扣扳機一點心理障礙也沒有。

來給主角做心理輔導的醫師,熱心地解說這套洗腦裝置的設計初衷:一戰時英軍將官必須要拿著短棍毆打士兵,才能逼他們上戰場;二戰時國家存亡在此一戰,卻只有 15% 的士兵真的有扣扳機。經過精良的訓練,到了越戰士兵扣扳機的比率提高到 85% ,但即便槍林彈雨還是打不太死人,因為士兵往往是朝著敵人的頭頂上空開槍,而真的開槍打死人的,回國之後腦袋往往就變得不太正常。「我們人類讓自己惡名昭彰,但我們是個很有同理心的物種,我們著實不想要互相殘殺。這是件好事,直到你得要消滅敵人,才能擁有未來的時候。」

主角大聲抗議這一切都是謊話,他才沒有同意戴上這騙人的玩意出去殺人——但其實他有,他當初一副漫不在乎地簽署了同意書,把這殺人的差事當成兒戲。至於那些沒有戴上洗腦裝置的村民,他們看到的自然是那些人原本的面貌,但那並沒有什麼差別——對他們來說,這些卑鄙的外鄉人就是一群夜半跑來偷吃食物,把在地生活攪得一團糟的鼠輩,只要能夠阻止他們繼續橫行,怎麼樣都無所謂。得知真相的主角,理所當然地拒絕再戴回洗腦裝置,但是當心輔醫師把洗腦裝置的濾屏功能關掉,讓他看見自己是如何真刀實彈,血濺五步地殘殺手無寸鐵的人們時,他崩潰地妥協了——他無法忍受這些影像終其一生都要在他腦中重播,於是也只能隨當局擺佈,回去活在那非我族類盡誅之的謊言中。

結果這篇文章有七成的篇幅,只不過是把故事劇情梳理一遍,這也顯見網路上對於這一集戲劇呈現太過單調的批評,可說是針砭到位。可我不管這一集在《黑鏡》裡的評價如何偏低,還是要花這些工夫把這故事劇情再說上一回,因為這哪裡是什麼「不遠的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這根本就是在「最近的過去」已經發生的事,而且時至今日一點也沒有要停止的意思——人們對於來討口飯吃的外來族群視若蟑螂鼠輩,我們用各種大內宣把他們的形象洗成非我族類,然後即使有朝一日你發現他們並不如你以為的那麼十惡不赦,你也寧願對真相視而不見,因為活在謊言裡實在是舒爽太多了。誰在乎什麼換位思考的大道理啊?

無怪乎這套洗腦裝置的縮寫要叫做 MASS ,因為不需要等到什麼擴增實境技術突飛猛進,我們現在就已經擁有這套名叫大眾媒體 (mass media) 的裝置了,我們在那上頭揀選自己喜歡的論述,形成一道排外的同溫層,然後把我們不喜歡的「非我族類」妖魔化,所有你生活上的不順遂全都是他們的鍋,而凡是對他們有同理心的「同路人」也同樣該死。這真的讓我感到極為沮喪,我們被教導了一輩子要有同理心,要學會換位思考,然後赫然發現其實人們壓根就不想要有同理心——我們一點都不想了解「他們」,不然誰要來為我們的忿恨不平負責呢?他們如果是十惡不赦的妖魔鬼怪,那很好,讓我們幹死他們;如果他們不是,那我不想要知道,讓我們幹死他們。(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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