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15日 星期五

過門而不入,乃刻意爾——我讀《門外漢的京都》

《門外漢的京都》封面

這本書的緣起是這樣子的:每次作者有朋友要去某某地方旅遊,問他有哪裡好吃好玩,他就會抓兩三張紙,隨手寫下他認為值得一訪的點。但是當這個某某地方是京都時,他卻愈寫愈多,到後來累積成厚厚一疊,乾脆集結成冊出版。即使你對京都這座城市,只有一般人的印象與了解,也不難理解舒國治這位「凡旅遊必晃蕩」的仁兄,為什麼獨獨對這座城市,有訴說不盡的絮絮叨叨。日本人這個民族雖然有他們的毛病,可你不得不佩服他們一旦決定了要做什麼事,就有辦法把那件事做得很徹底,比方說把京都這座城市的原汁原味保留下來;而對於像舒國治這樣以騷人墨客的生活姿態,在這個世界不合時宜地夢遊的人類來說,恐怕沒有比京都這座城市,更適合他們陶醉發想的地方了。

然而即便如此,舒國治依舊堅持他「閒晃不戀棧」的旅遊黃金準則,他在這座非常適宜步行的城市裡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品京都的古意、賞京都的野趣,觀京都的名寺大剎,住京都的古樸旅館,讓自己沉浸在彷彿生活在這座穿越時光古都裡的錯覺,卻又捨不得放棄旅者的身份,始終不願意找處舒活處躺平,嘆道「就是這了!」,然後擁抱那份尋尋覓覓的歸屬感,再也不去其他地方。他這種堅持晃蕩,不願久駐的旅行,讓我想起一則寓言:某個人走遍了全世界尋找上帝,終於找到上帝在一間小木屋裡,他只消推開門扉,漫長的尋覓之旅就可以在這劃下句點,然而他卻開始害怕了起來——他這一生都在尋找上帝,那找到上帝之後他要幹嘛?他的人生還有什麼可做的?於是他非但沒有把門推開,反倒是靜悄悄地退後離開,繼續環遊世界尋找上帝,什麼地方都去,就是不再靠近那間小木屋。

我懷疑舒國治就是這種「尋覓上帝之人」。京都是如此對他的脾胃,他大可以推屏而入,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但他偏不,寧願繼續做「門外之漢」,半窺視半遐想地編織自己的閒情逸致。這樣「可為而偏不為」的旅遊書寫,若是沒有去過京都的讀者,非但不太容易跟著他輕沾細染的隨筆引發遊興,想要把這當成旅遊指南更是緣木求魚。《門外漢的京都》其實是寫給京都迷回味的,因為只有實地遊歷過京都,並且喜愛這座城市的人,才會對書中既瑣碎又無圖片參照的描繪,產生心有戚戚焉的回味感。但是我又不禁要想,倘若是已經把京都玩到這個份上的讀者,又怎麼會需要跟作者廝混,遷就他那具有相當排他性的漫遊步調?

於是《門外漢的京都》就成了一本訴諸小眾,近乎邪典的旅遊文學。我慶幸這次起碼是座日本城市,總算沒有《理想的下午》那些夾雜在直向排版字裡行間的恐怖歐語原文,三不五時擾亂閱讀的流暢性了。但是為什麼還是有幾個生冷漢字沒有打印出來呢?真那麼鍾意復古,怎不弄幾個活版印刷字貼上去? :-p

(最後修訂日期: 2022.12.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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