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0月3日 星期二

旅行就該卯起來折騰自己——我讀《流浪集》

《流浪集》封面

《流浪集》是我的「舒式閱讀三部曲」最後一本。這本書的編排以〈遠走高飛〉一文為始,講述人內心很想一走了之,卻難以真正放開的矛盾心情;然後以〈美國流浪漢〉做結,以他在美國「晃蕩」七年歲月裡,最鮮明的那些風土人情,為「流浪」這個主題做個收束。頭尾的這兩篇散文,也許是這本文集裡最有意思的兩篇,因為他自己彷彿也陷在那個雖欲一走了之,卻不是打從心底走得開的窠臼裡。「若問是否逍遙快意,是否有遠走高飛之感,唉,卻是說不上來。只知旅程頗寂寂而胸中頗空曠也。」難怪他不但要把寶貴的旅程拿來睡覺,甚至還怨嘆小時候悶頭大睡的本事一去不返,因為人只有在酣睡之時,方能暫時拋開那些就連遠遁旅行,都難以甩掉的繁雜心緒。再說在旅程途中不睡覺,也有著被汀汀窣窣打在車窗上的夜雨,攪得一陣悲催襲上心頭,自問「漂泊無依為哪樁」的危險。

這本文集的副標,寫著「也及走路、喝茶與睡覺」。睡覺的部分上一段談過了,喝茶的部分跟你在他處會看到的美食評論,也沒有別出心裁的機鋒。走路倒是走出了一些況味,比方說〈流浪的藝術〉一文,就從走路旅行的技巧開始,慢慢往精神層面說去,講到後頭走路轉型成「流浪」,演繹出一些聽來頗為高妙的境界,比方說「能走,你就是天王老子」、「行李,往往是浪遊不能酣暢的最致命原因」、「美食與旅行,兩者唯能選一」。聽到那句「流浪最大的好處是,丟開那些他平日認為最重要的東西」,你不禁心嚮往之,幾乎就要掩卷出門,也去流浪看看了。

然而這些似有深意的錦句背後,隱藏著兩個問題:一是你會懷疑作者自己能不能做到,二是你也會懷疑照做是否真的會那麼美好。作者自己倒是坦承不諱,某些境界他還沒練成,純屬嘴砲,不過我不是很在意這點,倘若我聽到有人說出什麼還不錯的論點,他是否能夠身體力行,並不是我評估判準的關鍵。我比較在意的是第二個問題,這就像是心靈導師要求想要踏上追尋成道之途的人,放火燒掉自己的房子,孑然一身求道的故事一樣,想要誘發的是讀者覺得放火燒自己房子,破釜沉舟的勇氣值得敬佩的感想,但這些讀者即使心嚮往之,卻沒有人準備好放火燒掉自己的房子,拋開羈絆踏上尋道之旅。舒國治的旅行法,就天生自帶這種困難——你真的打算把自個兒的旅行搞成這樣嗎?作者言者諄諄,耳提面命真正的旅行應當如此這般,流浪時切不可如此那般,但你多半時刻也只想聽者藐藐。旅行要把腿走斷,不能帶行李,還得割捨美食?那算哪門子旅行啊?!(丟書)

(最後修訂日期: 2022.12.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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