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7日 星期五

知其反智,而不知其所以反智——我讀《反智》 (The Irrational Ape: Why Flawed Logic Puts us all at Risk and How Critical Thinking Can Save the World)

《反智》封面

套句我在某個科幻影集神作裡聽過的台詞,我相信的是一個我能夠,也確實理解的世界,一個透過理性手段,能夠加以解釋的理性宇宙。然而我在現實生活中度過的這些歲月,恰足以印證我無法理解這個世界,因為人類社會這個宇宙似乎跟理性八竿子打不著,我自以為理性的手段經常無法解釋人們的種種行徑,堅持理性的我往往不是碰得一鼻子灰,就是顯得自己是個天真的蠢貨。因此對於這本無論是中文書名「反智」,還是原文書名「不理性的人猿」,都十分精準地打中我這種目標讀者的書,即使它定價整整要 600 大洋,我怎麼可能抗拒這個花點小錢,買個知音的難得機會呢?(點擊結帳)

對於作者 David Robert Grimes 而言,理性與科學就算不是能夠完全畫上等號,至少也可以用科學非常貼切地彰顯理性,因此在本書開頭他花了不少篇幅,羅列許多常見的邏輯謬誤,為科學思維鋪下最根本的基礎。對於大學沒有修過邏輯學的讀者來說,雖然聽到逆命題否命題什勞子的感覺很陌生,不過像是「狗不免一死,蘇格拉底不免一死,所以蘇格拉底是狗」這樣的邏輯謬誤,還是能夠馬上理解到邏輯不好,有可能會鬧出多麼丟臉的笑話。這些邏輯謬誤在這些荒唐的例證之下顯得很可笑,但是當它們以比較沒那麼明顯的形式出現,並且導致網路酸民、以偏概全、生存者偏誤、先射箭再畫靶等等,想到就覺得惹人厭的種種認知偏差時,這些邏輯謬誤就開始讓人覺得很難笑了。生活在無論什麼事情都會被泛政治化的台灣,我們對於單因謬誤、假二分法、循環推理、乞題謬誤、稻草人論證等等邏輯學名詞不太熟悉,但是對於它們被政客跟網軍用來帶風向的招數名稱——簡化因果、非藍即綠、鬼打牆、斷章取義、曲解原意——恐怕是太過熟悉了。(苦笑)

把從小沒學好,噢不對,是根本沒學過的邏輯學概論惡補一頓之後,我們就能夠擺脫反智狀態了嗎?這本書的中間篇幅在在印證,人類的理性是是一個很可憐的存在,只要你不斷重複同樣的謊言,人們就會不自覺地開始把它當真;倘若現實打他們的臉,他們就會編織出一套自圓其說,為自己原本的認知合理化,因為死不認錯的人生比較舒服。人類天生對於比例、機率與期望值非常不在行,甚至比許多動物更為不在行,卻自以為能夠從中找出某種模式,掌握成為人生勝利組的奧義;然而就連你以為實打實的記憶,也有可能放著放著就自己出了錯,甚至在有心人的引導下遭到竄改。網路時代的媒體對於理性思考有害無益,因為以前的問題在於假公道的齊頭式平衡報導,無法按照證據量的多寡,等比例呈現應得的論述篇幅;然而現在連這種假公道的平衡報導都看不到了,因為我們生活在一個由演算法構築的同溫層裡,看到的盡是迎合你個人立場偏好,各種帶風向吹得你心曠神怡的一言堂。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可是人性就是沒有想當李世民。(攤手)

口誅筆伐了足足三百頁的腦殘智缺之後,作者為我們這些不理性的人猿,指點了什麼迷津?答案自然是科學精神,作者也為讀者揭櫫了科學精神應該具備的條件:奧坎剃刀、再現性、以及最為核心的可證偽性。我們讀者不需要讀到這裡,才能夠察覺作者把科學跟理性掛鉤的先驗前提,從而把「反科學」與「反智」畫上一個隱形的等號,然而我不禁要想:科學等價於理性,就真的那麼毋庸置疑嗎?作者身為科學家,批評反科學的思維理所當然,然而對於反疫苗、反氣候變遷論、順勢療法等等「理盲反智」的論述,他在書中很多時候也就是一句「有大量證據支持」,輕描淡寫地帶過為自身立論的程序,然後就開始對著他的對立面火力全開,這難道不也是某種偏聽盲信嗎?而且這本書看到最後,還是沒有回答那個我自始至終,最想知道的問題:人們為什麼即便知道了這些道理,也還是要堅持當個理盲反智的人猿?不過我想我大概是找錯人提問了:問一個科學家什麼東西反科學是合理的,可你若想知道人們為什麼反科學,你需要了透的不是科學,而是人性。(遠目)

2 則留言:

  1. 我的理解,理智是函式庫。亦即作為函式庫若主程式(人心)不呼叫的話是完全沒功能的。所以你可以看到很多科學家、博士學位好幾個的也常說蠢話。
    另一狀況:抬高理智為精神的最高形式,導致其陷入理智無窮迴圈,程式流程控制就已經出錯了,還沾沾自喜,每天、每件事都自我宣告:我很科學;你不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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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理智向來是一個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沒有的東西嘛,自古皆如此。(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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