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宇布袋戲系列回顧,終於到了人物厚度最豐滿,天宇全系列最精彩角色沒有之一的篇章:昊雄星主三裁公。雖說反派比主角更為迷人是戲劇常態,然而三裁公這位不折不扣,如假包換的霸道總裁(不是少女漫的那種)(雖然我也是有在奇怪的 BL 本本裡見過他啦 ^^; ),他的人物魅力不但跟天宇其他角色完全不是一個量級,即便拉到布袋戲世界之外,放諸更寬廣的戲劇範疇,也是一等一拔尖的存在。
三裁公的存在感初次顯露,是在《天宇殘珠》中期,然而他既不是以真面目現世,也不是用金光 key 板亮相,甚至不是藉他人之口說出名號,而是早在這之前,就已經悄然滲透到天宇武道之中。那時的天宇局勢,是天宇正道跟時空長城兩方對陣,繼《天宇魔空》之後的延長賽,場邊穿插一些新登場的個體戶,不知道他們出現江湖的目的與利益所在。在這些看似個別活動的獨立角色裡,拜火焰君是個號稱前輩者,但無論實力還是作派都有些未夠班的二流角色;拓拔十魁是個自己創業搞了個小組織,但是小打小鬧始終闖不出名堂來的跳梁小丑;夢幻畫者則是個有點神祕詭譎,但一時瞧不出他究竟想幹嘛的個體戶。當觀眾赫然發現,這幾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竟然是一夥的,他們各有各負責執行的工作,任務完成得差不多了這才會合碰頭,一股不寒而慄的感覺油然而生——他們個別觀之貌似沒有多大的威脅性,但他們都只是幕後黑手的一枚棋子,更宏大的陰謀的一塊拼圖,而我們竟然連那幕後黑手叫什麼名字,他的陰謀長什麼樣子,全都毫無頭緒。
這位幕後黑手的名號,很快就亮了出來:影子帝國策略軍師,三裁公。他的名號源自於他把落價的天地人三老綁走融智,成為足以與兩卷書一較高下的腦智高人;至於被融智的三老最後是什麼下場,劇集沒有明確交代,不過想也知道肯定是慘無人道。三裁公不久之後便以金光 key 板的型態,出場開始干涉武道。本尊登場前使用金光 key 板,在天宇是大仙角的常規操作,就連沒那麼大仙角的,有時也會配個 key 板走跳個幾集,不過三裁公的金光 key 板特別有型,是個頭戴天線的外星人頭型,搭配著詭譎的電音配樂出場,說話的聲線也是壓低音頻的變聲效果,整體風格既科幻又迷離,與天宇的本土草根氣息大相徑庭。
環環相扣,專踩痛腳的腦智家
三裁公以他的金光 key 板型態,活躍於整個《天宇戰印》時期。身為影子帝國策略軍師,他出謀劃策對付天宇正道,然而有別於《天宇殺機》跟《天宇論皇》那些個挖坑給人跳以利己私的小人腦智家,以及《天宇魔空》倨傲睥睨不可一世的天縱英才藍霞,以至於老是偷看劇本出老千的外掛仔兩卷書,三裁公的排策風格綿長嚴謹,不但環環相扣縝密完善,而且往往有多層結構,表面上似乎是為了A,實則是要實現B,順便造成C效應。真佛當初囚禁六大罪人,是三裁公獻的計,交換條件是配合執行天宇一清專案的貫天影,天靈可以不用被貫入有如金箍的如來舍利子;然後他回頭以此跟貫天影條件交換,獲得寄身影子帝國的權利,由此開展他低調滲透天宇的入侵工作,兩倍槓桿開得既穩又賺。三裁公派手下去千少一的墓地插針作祟,意圖阻止千少一重生,被早就算到這招的兩卷書設計反制;手下灰頭土臉地回覆任務失敗,殊不知三裁公要的正是兩卷書出手干預,「哪有活人不應付,先應付死人的?」然後就用這次任務取得的素材,做了一個假紅雲,在江湖上招搖撞騙搞破壞。

三裁公設計冷夜伯爵,把他吃乾抹淨的手法,堪稱詐欺師的經典範本。三裁公需要訓練一名女殺手悟練一夜霜三尺,進入白色世界追殺花紗,但要癡戀花紗的冷夜伯爵做技術指導,照說是絕不可能的事。於是三裁公先跟想把天皇帶離影子帝國的冷夜伯爵,對賭一個輸不掉的賭局,把寒霜祕笈騙到手(賭的是無論天皇是否願意隨冷夜伯爵離開影子帝國,他都必須留下寒霜祕笈,殊不知三裁公早就對天皇做過思想工作,完全不怕他會點頭走人);接著又安排一批臨演圍繞著冷夜伯爵,上演一齣對他伸出援手的好心父女落難記,讓他感恩圖報之餘,決定手把手傳授女兒一夜霜三尺。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才發現這一切都是為他精心編排的情境劇,被人賣了還幫數鈔票,卻已經追悔莫及,只能含恨而終。什麼叫「贏者全拿」,三裁公比誰都懂。
三裁公慣用的計謀,另外還有個鮮明的特色,那就是濃濃的攻心成分,專挑對方的軟肋精準打擊。藍蝶娘有一串凡軍這個不可言說的「前男友」,三裁公就用這件事裹挾她,透過她這個貫天影的枕邊人,去做很多向上管理老闆的工作。他為了對付雙佛聯心,不但準備了大殺器碎心箭,為了確保穩操勝券,還推出一個綁在石岩上的假紅傘,二話不說炸個粉身碎骨,讓跟她搞曖昧的半慈心大受打擊,臨陣大亂。三裁公奪取了聖珠,沒有直接毀掉阻止真佛重生,卻拿去跟兩卷書談條件,讓他有如周瑜般嘔血而亡的碎心三事,更是他的攻心招牌之作——一是要他去認尷尬滿點的私生子小星,二是要他重溫自己良心有愧的負心漢過往,三是要他聽到摯愛親口承認有別的男人。三裁公並不是一個冷血無情之人,他卻總愛以有情人的情感作為槓桿支點,去操縱他人的行為。
三裁公看上天皇的絕世武骨,對他所做一系列幾近變態的操作,可說是攻心的極致發揮。他擒獲戰敗落魄的天皇,既沒勸降也沒處置,而是先讓手下帶他去旁觀花紗被冷夜伯爵定情一咬的關鍵一刻,讓他親眼目睹心灰意冷,讓三裁公隨意擺佈。然而一個頹圮喪志的戰將是沒有用處的,三裁公折騰天皇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就讓同情天皇的牢友跛駝假釋出獄,故意安排他去接觸花紗;再讓對花紗日久生情的跛駝,偷偷把花紗帶進牢裡跟天皇見面,為的是讓天皇再生情愫,如此就有心理弱點可以操縱。離凡星主策動跛駝私放天皇,想要設計三裁公怒殺跛駝,跟天皇反目;然而對於這個能夠用藥物控制得牢牢的可憐蟲,三裁公連殺掉這個廢人都懶得,因為廢人跟廢物一樣,總有最後一點剩餘價值還沒榨乾——那就是讓天皇親手擊殺他的親密牢友,驗收改造心志的成果。三裁公剝削人性弱點,總是操作到淋漓盡致。
當三裁公用心看你的時候,你只不過是一隻貓罷了
他那堪稱美形惡役典範的華麗真身,打從現世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是為了各種尊爵不凡的擺譜而生。但只有理解到三裁公是如何憑藉著他無懈可擊的綿密排策,以及對人性心理的精準操縱,甚至還用不上武力碾壓,掌控局勢就已猶如探囊取物,他那爆棚滿溢的自信,渾然天成的臭屁,以及睥睨眾生的傲慢,才有了具備足夠說服力的支撐。一串凡軍放話說要殺三裁公,「殺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伴隨著忍俊不住的狂笑聲,殺將隨著一個擺手衝出;大勢抵定之後,三裁公掌心飄葉落地,殺將執行斬殺令沒砍到人,三裁公反手一掌正中金蟾脫殼的一串凡軍,殺將還想追殺,「不用追了,他活不過今天。」
打開雙十水晶輪祕盒,發現只是騙局一場的開書讀殺,氣噗噗找三裁公算帳,換到的卻是一句漫不在乎的「喔,原來祕盒最後落在你的手中。」三裁公接著勸說開書讀殺加入星聯,被拒絕了也懶得盧洨,「我厭惡對人生沒寄望的人」,直接跟他一招分輸贏,然後說出我這輩子聽過,數一數二霸氣的那句話:「當昊雄星主不理你的時候,你是一隻虎。當三裁公用心看你的時候,你只不過是一隻貓罷了。」
三裁公為了取得關鍵道具玄冥血珀,金磚大道虐殺董萬金一戰,則更是逼格裝滿的示範——他自己完全沒動手,只叫出兩個手下跟對方過招,然後氣定神閒信步入內,對於意圖想攔阻他的敵人不緩不避,甚至正眼再也沒瞧一眼,逕由手下攔截接戰,這要何等的自信才能做到這種程度。入內之後掘墓取物,任憑外頭殺聲不絕於耳,竟然還有那份閒情逸致,在墓碑上幫董萬金題名落款,「死人是最誠實的守護者」。正事做畢,三裁公邁步走出,外頭戰事已畢,只留下一句消遣弱者的點評:「可憐哪!蒼天早就替你找好墓地了。」

他這對於弱者看似嗜虐,實則不過是輕蔑透底,不覺得有必要上心的倨傲,不僅是展露在決鬥場上,在組織內同樣不假辭色。離凡星主聽從軍師狡狐西集道的獻策,背刺三裁公不成只能出走,三裁公特地去找狡狐,笑他見面不如聞名,並為離凡星主感到惋惜,「憑他的智慧再怎麼不濟,也不該聽信江湖術士之言,反叛星聯搞到四處逃竄」。巫心人是個無足輕重的龍套,三裁公噹他小工作也不能完成一無是處,要他自提期限完成調查工作,一聽到要十五天不禁失笑,「哼!雙眼失明的人,也不用十五天。巫心人,你要搞清楚,辦這種軟弱的工作,昊雄星有的是人才,需要別人代替嗎?」即使貫天影不過是個傀儡帝王,好歹也是名義上的老闆,而你真該看看他氣呼呼地去找三裁公理論時,正在野外納涼的他架子也多大——老闆來了竟也懶得起身,只是輕描淡寫一句「唔,帝王回帝國料理大事了」,非常傳神地詮釋什麼叫做跋扈。
躊躇滿志,不失大度的王霸者
三裁公這份自然流淌的霸氣,源自於他對於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強烈信仰,以及自我駕馭掌控的絕對自信。這一點在他為了挑撥破壞雙佛聯心,初次前往惡善小築時,展露得最為具象。要抵達惡善小築,必須先經過一條充滿誘惑,一個沒把持住就得送命的天堂路。「權勢,高高在上的權勢⋯⋯女色,美女陪伴夜夜春宵⋯⋯殺人,殺人才能發洩心中的恨怒⋯⋯金錢,金錢可以享受榮華富貴⋯⋯權勢、女色、殺人、金錢⋯⋯」真佛走這段天堂路,口唸佛號,正念淨心。貫天影走這段天堂路,閉門關竅,阻絕魔音。而三裁公呢?「想見半慈心,還得先考試」,隨口揶揄了兩句,置若罔聞信步穿越;柳暗花明又一村,映入眼簾的是一整桌滿滿的佛經法器,以及被符咒封劍藏刀的兵器,都是用來遏止權力慾、色慾與殺心的道具。三裁公見狀啞然失笑,一個華麗轉身捲起風,把整桌道具盡數吹落於地——這些修持用的道具,是給內心脆弱的傢伙準備的,陳放在這兒給我三裁公看,是想幹嘛呢⋯⋯
只有理解到三裁公那副目空一切的架子,背後鋪墊的是無比厚實的自信,你才能真正品出他為何臨機遇事,總是有著超脫凡俗的高端反應。他誘使真佛不斷開殺導致流失聖氣,有一次用光球包覆殺將送上銀河,打算毀滅兩卷書的遺體讓他再生不能,真佛情急之下出手擊落光球,三裁公氣沖沖趕到光球墜落現場,查看是誰壞他好事,看清了之後反應卻是哈哈大笑,旁觀的花中人點評「假憤怒真得意」。三裁公被膛炸的碎心箭炸傷,處境岌岌可危但還是要奸雄笑,笑到一半嘔血照樣要笑,來落井下石的離凡星主都不禁要讚他「三裁公,你的鎮定出乎常人」。三裁公為了替自己打造的砍命瘋馬排除障礙,買通一個三流幫派設計峭壁人狼,後來計畫生變,必須消滅這個三流幫派滅口,但他給一直都很配合的幫主留了一條命,讓他退隱江湖;幫主忙不迭地謝恩離去,三裁公心裡喃喃自語「不可浪費生存的機會⋯⋯」,是真心想要放他一馬,他卻往著向峭壁人狼告發的方向前去,「哼,生門不走,偏往死道。」殺手就不待命令,追上去補刀了。

三裁公的總裁霸氣,當然不是僅展現於擺譜的排場。面對異流道崛起的威脅,三裁公感覺到勢力均衡的變化,決定暫時跟天宇合作,強逼銀河行簽署保護國條約;孤獨鳶雄對這個委屈的合作案不服,去星聯踢館抗議,三裁公明明可以不跟他計較,卻放任手下把他打死,然後找個理由搪塞,把上門理論的銀河行打發回去,「我一向殺人有理,理屈的人又奈我何呢?」三裁公要上西亞神殿逼問情報,打算問不出來就開殺,離凡星主質疑這種非友則敵的態度太沒人性,「人性?哈哈哈哈哈,等到有一天,人家幫助敵人來消滅我們,你才明白世事到了某種地步,人性根本就不存在了。」三裁公帶領星聯大隊人馬,前往神殿想要入內受阻,生氣打算破門而入,銀河行一句「拿出君子的風度」加以擠兌,他就改為在門外守株待兔,卻因此著了道沒堵到人,「總歸一句,重要時刻,我不該聽銀河行的話。」被人擺了一道沒有暴跳如雷,而是冷靜復盤自我檢討,三裁公從不浪費時間,去發洩沒有用的負面情緒。
三裁公對於毋須退讓的原則抓得極牢,但他在必要時也可以非常大度。為了成就星聯大業,他不惜開出「五五平分,天宇歸我」的優渥條件,拉攏離凡星主加盟,敢給才是做大事的人;會談完畢回到室內一瞧,用來向離凡星主展示實力的五星星令,已經被假投誠的黑岩武士給幹走了,他竟也不覺得氣憤,只是嘆了口氣,「唉,又是一個忠心有異的人,為何偏偏被我料中呢?」三裁公曾經一度有如曹操敗走華容道般落難,一手打造的星聯也被離凡星主篡奪了去,但他把付出巨大代價取得的玄冥血珀,送給當時身價火熱的劍車冷傲真,再附贈為他拖車一夜,交換他出頭當打手,硬是逆勢翻盤要回星聯——要把身段放軟到這種程度,即使對一般人來說都很不容易,但是三裁公大丈夫能屈能伸,絕不會為了無謂的面子因小失大。完成這筆很划算的交易,三裁公惜才,還開口邀請冷傲車到星聯平起平坐;雖說三裁公很敢給並不是新聞,但要能夠當下立馬開出這等條件,他的氣魄與果決著實是常人難及。
鐵血有情,以己服眾的御下術
除了自身能力極為優秀,氣魄格局十分出色之外,三裁公與下屬之間的關係,是他與天宇那些隨處可見,把手下當成免洗棄卒的二流反派,另一個刻畫鮮明的特色。他第一次展現律法嚴明的鐵血主義,是對他一手打造的重裝殺將砍命瘋馬,在他猶豫抗命時毫不猶豫親手毀掉。砍命瘋馬抗命的原因,在於他覺得三裁公為了助他取勝,挖坑設計峭壁人狼,他不願意勝之不武;這是一流人才常有的特性,他有他自己的堅持與尊嚴,不會無條件全聽你的,你必須懂得如何帶人帶心。然而三裁公並不是劉備那種御心型的領導者,他的領導風格是講究工具理性,沒有利用價值的棋子就必須拿掉,不能發揮功用的棋子也要忍痛放棄。「我可以造就重型武器,也可以毀掉重型武器。三裁公之無私無情,連神仙也心寒。」
三裁公處決砍命瘋馬毫不留情,一方面是要維持組織紀律,另一方面也有對於自己人性化一面的壓抑與抹殺。然而倘若三裁公就是這麼個一路走來,始終泯滅人性的權力機器,那他就不是那個人物立繪豐富厚實的天字第一號反派了。他為了對付千少一,特意從昊雄星調來山寨千少一的戰將九世長青,對他寄與厚望。九世長青顯然也很有性格,他落敗之後想要引退江湖,三裁公並沒有來狡兔死走狗烹那套黑道慣例,只要求他按照星規,撐過一個時辰的逼殺考驗,而且顯然並不是像離凡星主那樣,只是走個假慈悲的過場,而是真心有意網開一面。千少一覺得這規矩未免殘酷不近人情,然而九世長青自己反倒覺得這規矩並不過分,「星主浪費在我身上的心神,無從估計,最後只限求一個時辰,合情合理。」
三裁公對砍命瘋馬無情執法,對九世長青已有意放生;到了帝國命相師風海自知命,則是惜才之情大於效益分析,明顯不願再折損愛將。風海自知命並沒有像前面兩位那樣,有違反什麼星規必須被懲處,而是為了給在競爭態勢中,已逐漸趨於劣勢的三裁公加持,自願犧牲獻祭以增強三裁公的靈思測算能力。三裁公並不願意做這個操作,等到他領會到風海自知命的打算時已然遲了,只能撫尸慟哭,笑得悲壯,「不愧是星聯戰將,無私無我,你死得榮譽。」
三裁公對於麾下愛將的態度,雖然隨著時局推衍有所流變,但基本還是出於帝王心術的工具理性。然而他對於天皇苦心孤詣的培育養成,與其說是君臣從屬的御下之術,更像是他對人對己的性格乃至於命運,近乎執著的主宰欲。三裁公對於掌握成功的熾烈渴望,從未有過分毫消停,相對地對於遭遇失敗的可能性,則是始終戒慎恐懼。面臨跟天宇正道的盟約即將到期,以及接踵而至的雙佛聯心致命威脅,三裁公難免也會憂急如焚,然而雨夜出行冷靜心緒之後,還是回頭備好大殺器碎心箭,拔足前往化解自身的殺厄。即便局勢再怎麼危困艱險,他能做的事還是要做到滿,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們隱約可以感覺到,三裁公對於天皇的想法,在在映照出他對於自身的心理投射。這也就是為什麼花紗抱著天皇跳崖,三裁公竟然罕見地失聲叫道,他的心血全都白費了——哪怕是萬中選一,百年一出的傑出戰將,他叫生便生喊死便死,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但他對天皇就是很特別,因為天皇就有如他對於己身命運的身外映射。這也就是為什麼天皇戰死,三裁公竟為他脫去帝冠,守墓守了整整四集,並且道出一段既可說是墓誌銘,也可說是三裁公立身處世三觀的自我剖析。
「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志不立,如無舵之舟。振衣千仞崗,濯足萬里流,大丈夫不可無此氣概。天皇,三裁公不曾為人守墓,你是頭一個,現在我必須離開了。昊雄之權勢雖已被四面八方新形成的勢力所掩蓋,但是昊雄星主有信心再來一個大逆轉。世局多變,一切皆有可能。(天雷一聲響)⋯⋯上蒼啊,你是贊同還是反對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落凡入俗,孤高不再的昊雄大帝
英雄若不壯烈成仁,早晚掉價成為凡夫俗子。對我而言,三裁公的風華絕代,與天宇布袋戲劇集的生命力同步,從《天宇劍牒》開始滑坡。借助冷傲真出道的勢頭,逆轉翻盤奪回星聯的三裁公,再次復出舞台時,已經把星聯改制為昊雄帝國,名號也從星主改稱大帝。然而昊雄帝國就如同帝國大殿的匾額題字,派頭華奢卻少了一份格調;昊雄大帝也從心性孤高的一方雄霸,降格成為滿嘴「天佑昊雄,偉大昊雄」的臭架子帝王,稱帝後在天宇內沒啥大動作,精力似乎都用在跟離凡星主爾虞我詐的內耗去了。劇情交代說他這段時間專心攻打天外星系,已經趁隙攻下活木星跟水雲星,幾乎要一統天外;但是看他連中極星派來的幾個 8+9 都應付不來,偌大的帝國跟往昔那些過氣的二流組織一樣被滅個乾淨,說這是他刻意為之的戰略排佈,很難說服我買賬。
落難的昊雄大帝疑似烏江自刎生死成謎,但他自然是沉潛藏龍去了,過了一陣子以久違的外星人金光 key 板重出江湖,跟身價逐漸下滑的神蝶組成短暫的聯盟;之後成立新組織雲中城,重新掛牌上市,不久後又接受越三乘併購加入黑色馬車,並且拉攏三階蛻變的花中人加盟。復出後的三裁公雖然動作頻頻,嚴格來說也沒有掉價掉到破格,卻愈來愈像是在天宇俯拾即是的尋常野心家,不再是那位尊爵不凡,雍容大氣的霸道總裁。三裁公與久違的離凡星主以下這段對話,也許最能說明他為何要做此紆尊降貴,和光同塵的轉變:
「離凡,你已經掉出競爭水平,約束自己的言行。」
「哼,我在天宇之中,還有響亮的名號。」
「哈哈哈哈哈⋯⋯莫再冠上天宇兩字,這會貽笑天下。你現在是天光堡的人,就該以天光堡為榮才對。」
「可是⋯⋯」
「離凡,人總是要活,只是活得有自尊與沒自尊罷了。」
「昊雄星主,我現在開始覺得恐懼。」
「關起天光堡,沒看見武道的演進,你就會感覺自己仍是一個非常厲害的角色。」
「那不是關起門來說大話嗎?」
「誰又在乎你所說呢?哈哈哈哈哈⋯⋯」
然而三裁公隨著武道演進,讓自己搆上競爭水平的手段,竟然是把銀河行約來雲中城,然後要跟花中人聯手把他殺掉。對於這不入流的操作,銀河行的評語有如觀眾內心的註腳,而三裁公也有他自己的一套理。
「為了能順利將你除殺,三裁公也只能做一次小人了。」
「星聯時代,三裁公雖然野心想一統天下,但行事作風尚不失王者風範。因何今天卻露出三流小輩之拙態呢?」
「時代背景不同,必須因應環境改變。」
你要嘛身為英雄而死去,要嘛就活到見證自己變成反派。我不禁想起那句有點太過深刻的金句,用來點評隨著天宇的鎏金歲月殞落的三裁公,真是再貼切不過了。(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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