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6月3日 星期二

天宇布袋戲《天宇劍牒》

《天宇劍牒》劇照

《天宇劍牒》是天宇布袋戲真正走下坡的開始,而所有的下坡路都是從巔峰開始往下。《天宇劍牒》的開場戲不但把張力拉好拉滿,在大量使用電影運鏡托襯下,質感更上一層樓,感覺好像都可以拿出國去參加什麼民俗戲曲競賽了;作為布袋戲肌理的武打戲,同樣是愈拍愈華美,一場場高度風格化的劍者決勝,有如西部牛仔對決般務求帥氣。然而這瑰麗的場面調度推動的,卻是不知所以的戲劇鋪排:以冷傲真為首的這批劍者,在第一集之後就走他們自己的輸贏之路,跟天宇其他的人物事完全脫鉤,彷彿是另一棚布袋戲剪輯錯了母帶,混插到正劇裡頭亂播一通。更糟的是這些劍者的人物刻畫毫無層次可言,一個個配上 New Age 空靈飄逸的音樂,也跟 New Age 的信徒一樣只顧玩他們自己的,丟劍牒決勝收掉了一堆人,你還不知道剛剛死掉的是哪位,又要怎麼樣關心在乎他們的生死榮辱?《天宇劍牒》就在天涯舞劍塵與他的劍僮老祝,有如賽評一般到場觀戰,然後發表不痛不癢的賽後評論之中,成為天宇布袋戲大拖戲時代的濫觴。

《天宇劍牒》端出一批面目模糊的劍者,要觀眾看著他們精美帥氣的造型買帳的同時,真正的人氣要角劇組卻卯起來一個個收掉。花中人找上小星動手腳,堪稱天宇最具風格的慵懶英雄千少一,搬出久違的「動小星沒明天」,最後消費一波老觀眾的情懷,就把這人氣久久不墜的角色收了倉庫,這莫名其妙的操作我只能說有看沒有懂。劇組似乎也覺得天宇不需要雙線領導,兩卷書回歸後就安排銀河行閒閒沒事登山觀星,被暗箭射成半身不遂,最後包光球送上太虛智星退休,還煞有介事地做了段口白,回顧他挽狂瀾於傾倒的豐功偉業——既然如此偉大也沒掉價,這麼急巴巴讓他退場不是挺浪費的?就連在前兩個系列努力榨取剩餘價值,不過還算炒作得有誠意的落寞英雄天皇,在武道現實的輪轉中感覺也差不多要退駕了,那麼前面那麼積極地為他的復出鋪排做場,又是所為何來哩?這幾個都是天宇跨系列活躍,積累底蘊深厚的人物,功成身退不是不行,然而收角色收得如此頻繁又急就章,讓觀眾有一種劇組想要改朝換代,另起爐灶的強烈感覺,但又感覺不到舊天宇的爐灶有什麼不好,非得要打掉重練不可。

這波收偶換角的操作,波及的不僅是天宇的正道人物。三裁公跟離凡星主這兩個打從《天宇戰印》開始,就率領天外星系勢力進駐天宇,把江湖翻攪得風生水起的魅力反派,即使在武道局勢不再由他們主導的異流道末期九天狂龍時期,依然是爾虞我詐的戲碼產生器,一齣齣的陰謀算計在在令人拍案叫絕。然而三裁公打從在《天宇劍牒》開場戲強勢復出,成立昊雄帝國之後,他就有如大殿上那俗氣的題字一般,造型華麗卻少了往日格調,成了一個「天佑昊雄,偉大昊雄」隨時掛在嘴邊,徒講派頭的臭架子帝王;離凡星主的一門心思,也全部都用在如何在昊雄帝國吃裡扒外,做個表面順服暗地衝康的背骨仔,被抓包了又擺出一副誠惶誠恐伏低做小的謙卑貌,然後下回再伺機衝你一康。你當然可以說這才是江湖常態,大多數組織裡頭上演的都是這些爛戲,寫實白描又有什麼好嫌的,不過我看劇總想要看到一點別的況味,看到一點超越感,看到一點大格局。我懷念那個處處流露恢宏大氣的三裁公,那個時時善於韜光養晦的離凡星主,他們到了《天宇劍牒》皆不復見,在戲台上的只是兩尊冒牌的俗物,上演著隨便哪裡都能看到的內鬥爛戲。

舊時代的英雄人物退場的退場,失色的失色,新登場的角色又徒有派頭毫無層次,《天宇劍牒》的戲劇張力,幾乎全靠「偉大的神蝶」撐場——這位從《天宇星令》時期開始活動,作風強勢手段霸道的大人物,他跨系列策劃的深遠佈局,在這個系列全盤揭露。詐敗被禁四重台的神蝶,每一支原本插在身上鎖穴的梵釵,被他逼出體外時都有其用意,究竟會射到哪裡射中誰,成為推動劇情主軸的引爆點;蝶門的祕密基地育繭島,詭譎的氣氛營造得不錯,搭配寄蛹半慈心讓他折臂長翼,再來齣活人生吃促進蝶化,這份刻意要噁心人的異形美學還挺到位的;神祕客花中人實為蝶門暗棋的身份也隨之浮上檯面,身份一暴露就大殺四門,「花葉飄殺」剁得昊雄大軍七零八落,「凶蝶偷心」更是把人當串燒,穿手開膛直接把心臟挖出來扔掉,殘暴是殘暴但還真是有夠派。

然而光靠偉大的神蝶四處展威風,並不足以撐起一整個系列的魅力。只要鏡頭一轉場到神蝶線以外,一股無足輕重的搔癢感,立刻就瀰漫觀眾的腦迴路;這些劇情也不是說真的有多麼無趣,但即使沒進度好像也不會有什麼影響,那麼急著知道後續發展有必要嗎?即使轉回到神蝶線,與他對立的各方勢力無甚作為,幾乎是坐視他表演的消極態度,也讓這場獨角戲顯得單薄不少;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光看神蝶給其他人打臉,又能夠有多少戲劇的旨趣?天宇布袋戲立體厚實的人物刻畫,錯綜複雜的角色互動,層次豐富的劇情發展,就在過度強調風格化美學的《天宇劍牒》裡,悄然無聲但肉眼可見地逐漸流失——遺憾的是,它們似乎再也沒回來過。

==== 其他不成文章的點點 ====

  • 小祕假裝被圓龍附身,跟被暴龍附身的狡狐合力圍攻仙龍,但是招招落空然後誤擊隊友。這麼故意不怕人家翻臉嗎? XD
    (天宇劍牒第 01 集)

  • 兩卷書在談判會場言語挑撥,一下子說希望代表星聯的是三裁公,一下子又說這樣子離凡星主很尷尬,實際上卻跟仙龍要來星聯令旗,交給三裁公讓他重掌星聯,日後還打算去討這筆人情。非常令人熟悉的紅雲領導風格啊,可我著實不是很喜歡他這些小心機。
    (天宇劍牒第 01 集)

  • 「巴比,他被我們蓋掉了。」
    「所以說嘛,功夫不一定要好,但是氣勢場面一定要準備好。」
    「再來呢?」
    「再來要趕快搬家,不然再被人家操回來,不死也半條命。」
    (天宇劍牒第 03 集)

  • 玉體香唇要出遊,魔蠍急巴巴要把仙龍趕離現場,萬法宗師卻沒在看臉色讀空氣,兀自在那裡沉吟想要討價還價,實在是有點好笑。「嗯什麼!快講啊⋯⋯好啦好啦,十天十五天都可以,其他的省掉省掉!」
    (天宇劍牒第 05 集)

  • 藏修羅跟離凡星主出席昊雄大帝登基大典,被離凡星主賣掉的這一段,雖然是天宇布袋戲的日常,場面調度卻是極為細膩講究。看著藏修羅重傷倒地,心有不甘地往離凡星主匍匐爬去,離凡星主別過身竟不閃躲,任他攀住自己的腳,再低頭瞧了瞧他,也不像鄉土劇灑狗血那樣廉價地一腳踢開,把他的自信與涼薄刻畫得淋漓盡致,而他那輕描淡寫的台灣國語口白,只讓人更加感慨世道炎涼。「有道是強者為王,你又何苦與王者為敵呢?唉,這種情景誰又願意呢?不過你是不會寂寞的,因為西曲星主早已在幽冥等你了⋯⋯安心的去吧,你那十二路盟友會陸續與你見面。藏修羅你死,我才能取信昊雄星主;存活的意義,就是這麼殘酷。」
    (天宇劍牒第 05 集)

  • 「嘿,嘿,雞仔毛,雞仔毛⋯⋯」劍車主題曲被矮仔靈這麼一唱,一整個回不去了。 XDDDD
    (天宇劍牒第 06 集)

  • 「戰爭必有傷亡,但是不要忘了歌頌昊雄大帝的偉大。不管是殺敵或捐軀,一定要大聲喊出昊雄大帝萬歲。」我嚴重懷疑離凡星主是用來黑外省人的,不然這套黨國政戰操作哪來的? =_=
    (天宇劍牒第 15 集)

  • 整個系列的最高潮,應該算是神蝶發動的屠龍計劃,但結果卻是帥在被針對的雙龍。仙龍祭出雙十旋龍斬,確實有至絕劍招的架勢,神蝶抬頭仰望呈現龍騰之勢的劍陣,表情宛如在欣賞藝術品。怒雨飛龍這位大叔也不知道在帥幾點的,旋身閃避花中人的招牌殺招「花葉飄殺」,竟然還有閒工夫把遮住臉龐的鬢髮撥開。 *_* (中年魅力圈粉)
    (天宇劍牒第 25 集)
(最後修訂日期: 2024.0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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