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時間跳脫主線,帶著觀眾首度跳到 Cylon 這一方,從他們的角度來看世界的 "Downloaded" ,在 BSG 裡面是極為特殊的一集。這個主題在第三季有進一步的延伸,雖然許多人覺得那是 BSG 最失敗的一段嘗試,但那並不影響這一集的評價,因為它幾乎是昭然若揭地,揭櫫了這整個影集最核心的思想:無論你信仰什麼,在它上面還有「愛」這個超越一切的存在。
我平常很不喜歡談論「愛」這個東西,因為每個人都在講愛,但老是講錯,而且錯得很離譜。如果你仔細去觀察人類社會,你會發現這個世界之所以那麼悲慘,並不是因為人類自私自利沒有愛——事實上如果人類能夠坦然面對自己自私自利的那一面,這個世界一定會比現在美好許多——而是他們一直把愛這件事搞錯,卻又愚蠢地堅持那是真正的愛。人類喜歡擁抱自己的自私自利,然後在外面塗上一層愛的包裝。我剛好相反,我喜歡從一個人看似自私自利的行為,看到它背後蘊藏著什麼樣的愛。塗在外面的愛是用來騙人的(一個不小心還會騙到自己),藏在後面的愛才是真實的。
Cylon 的小情小愛
今天的故事從 Caprica Six 「下載重生」開始。自從 mini series 她用身體護著 Baltar 阻擋核爆,救了他一命之後(我們就別管這有多麼不寫實了),觀眾總算看到了後續:她當下確實是「死了」,她的意識下載到新的身體裡,但那過程稱不上有多舒服。當她回過神來,第一個問的是「 Gaius 還活著嗎?」,我們發現她打從心底在乎 Baltar ,而那裡頭已經沒有利害關係——我們通常把這種感覺泛稱為「愛」。我們也可以從她身邊負責「接生」的 Cylon ,彼此交換的詫異眼神,以及一個 D'Anna Biers 那一型的「三號」 Three 試探性的問句,察覺到 Cylon 對於這種感覺的不自在:「要是 Baltar 博士死了,你會覺得困擾嗎?」就像我以前說過的,有時候一個人光是問一句話,你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而你必須要能夠從這一句話裡,聽出她想要(或是不想要)聽到的答案。
Three 拜託 Caprica Six 去給下載重生的 Boomer 做心理諮商。即使被 Cally 一槍打死送了回來, Boomer 的自我認同問題依然沒有解決,她繼續穿著殖民地艦隊的軍裝內衣,窩在她以前的公寓裡,聽著不怎麼好聽的搖滾樂,覺得自己像人類更甚於像 Cylon 。 Caprica Six 在 Head Baltar 的指導下,一步步跟 Boomer 搏感情——發現 Caprica Six 腦袋裡,竟然也有個穿著條紋西裝的 Baltar 在給她碎念,實在是超好笑的,不過這個既犬儒講話又酸的 Head Baltar ,可不是簡單人物。「你很擅長裝出一副情感脆弱的模樣,但我更厲害,讓我手把手教你。」他教她從桌上的大象擺設開話題,跟 Boomer 拉近心理距離;他叫她別太快扯到「上帝愛你」之類的宗教屁話,你以為人家在乎你的神嗎;他帶她做情緒同步真的好會,「我跟其他的 Six 不一樣,我比較像你,我遇見了一個人,我愛他,我覺得他終究也會愛上我。」 Boomer 信仰的是愛,你就淨講些愛給她聽,但不要扯到她很度爛的上帝的愛,你就能贏得她的信任。
Caprica Six 跟 Boomer 套近了之後,她們很快發現了 Cylon 對於有人認同人類這件事感到渾身不自在,想方設法要排除異己。人類本來就不習慣非我族類這件事, Cylon 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可笑的是 Cylon 在這件事的態度上,跟他們最討厭的人類一樣偽善,嘴巴上說要幫助誤入歧途的 Boomer 重新融入社會,心裡卻巴不得一勞永逸擺脫掉這個麻煩。那個口是心非又一臉裝友善笑容,像極了小時候你那個雙面人姊妹淘的 Three ,甚至連他們譽為英雄的 Caprica Six 都容不得,故意設計她去輔導 Boomer ,讓 Boomer 告訴她 Baltar 還活著的消息,撩起她對人類(即使只有一個)的情感,這樣就有藉口把她們兩個一起「封存」。你不禁要想這些 Cylon 大費周章滅絕人類,然後在 Caprica 的咖啡廳打飯聊天,又跟自己的同類耍這些人類心機,究竟是為了什麼。上帝有叫他們 cosplay 人類嗎?
選擇你的信仰
如果你真的要 cosplay 人類,你會發現人類之所以有別於其他生物,最根本的差異並不在於人類會直立、使用工具或文字,這些學術上的技術定義,而是在於人類有「愛」這個概念。 Caprica Six 對於 Baltar 的念念不忘, Boomer 對於 Galactica 同袍的眷戀不捨,甚至 Anders 掛在頸上那塊 Starbuck 留給他的狗牌,都是我們泛稱為「愛」的那種感情。愛難道不是一種凌駕於任何信仰或意識形態的價值嗎?還是愛就是唯一值得你認真的信仰?
被困在咖啡廳殘骸底下的三個 Cylon 女生,正好代表了三種典型的信仰價值跟人生觀。 Three 對這個世界抱持著標準的唯物觀,機械式地認定她稱之為上帝的一套判準,任何背離這套判準的事物,都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Boomer 站在光譜的另一端,一切唯心地只在乎她愛的那群人,什麼上帝啦宿命啦真實的自我啦,她即使無力抗拒也打從心底不想管; Caprica Six 則是(跟我們絕大多數的人一樣)站在她們兩個中間,雖然很清楚地知道這個世界很多時候真的很唯物,卻得要面對自己會對人類動情的那一塊,然後必須想辦法調和那個看似彼此不相容的衝突——滅絕、謀殺跟復仇,不可能是上帝的意思,你必須重新來過,找到一個沒有怨恨、沒有謊言,活在上帝之愛裡面的新方式。
透過跟 Head Baltar 的對話辯證, Caprica Six 把這一切想清楚了,動手殺掉一直想要搞死她們兩個的 Three ,放走來搞破壞的 Anders ,然後跟 Boomer 攜手要在 Cylon 社會裡掀起一場思想革命。「你們到底算哪一種人?」「我也不知道。」但這就是人生——你先是相信某個東西,再去懷疑那個東西,最後調和出一個沒有矛盾的東西去相信,直到你某一天又不得不開始懷疑為止。到最後你或許會發現,那個永遠都沒有矛盾的東西就叫做「愛」,只是你老是把其他的假貨當成愛。
==== 其他不成文章的點點 ====
- 這一集的B劇情很重要,必須留個記錄: Athena 把寶寶生下來, Roslin 認為讓她撫養風險太大,於是串通 Cottle 醫生來個貍貓換太子,把名叫 Hera 的寶寶交給某人領養。拆散人家家庭這種事說來有點缺德,不過站在 Roslin 的立場,也是不得不做些處置,而我覺得這樣的處置還算妥當——所有的事情都有轉圜餘地,日後如果發現這樣做不好,還有回頭修正的空間。(不過奇妙的是竟然連 Head Six 都不知道 Hera 被調包,氣噗噗地找 Baltar 算帳。看來上帝有些情報也沒下放給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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