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活著還不夠，要活得有價值。」Adama 在今天這三集太空歌劇的最高潮，畫龍點睛下的註腳，點出了人類有別於其他生物的決定性差異。請注意我說的是差異，不是說人類優於其他生物，因為並非每個人都認同人類除了生存以外，還應該要追求什麼其他的生命價值。對某些人來說，為了顧及某種形而上的生命價值，減損自己的生存機率，是一種庸人自擾的愚蠢。你一定多多少少認識幾個這種社會生物學的信徒，他們對於任何損人利己的行為，從來不曾有半分猶豫跟愧疚。討人厭歸討人厭，你有時候不得不佩服這些人，至少他們生活得很單純，不用顧慮東顧慮西的。
我們大多數人除了生存以外，還想要追求更高的生命價值——我們想要做一個善良的人，崇尚愛與和平，維護公理正義。但是生活中很多時候，我們跟接到電話，聽到他最不想聽到但毫不意外的壞消息的 Adama 一樣，臉上閃過一抹扭曲的痛苦表情之後，只能捲起袖子出去跟對方大幹一架。生活中有很多事情，就跟那滿天亂飛的戰鬥機一樣，明知這樣子搞會一發不可收拾，卻也只能抱著炸藥桶坐在火爐邊。有時候你真的會覺得「整個世界都瘋了嗎？」，但是一個瘋狂的世界不會允許你眾人皆醉唯我獨醒，你除了跟對方玩最原始的你死我活零和遊戲以外，什麼善良正直都顧不上。人生充滿各種無奈。
無法向上管理的老闆
人生充滿各種無奈，而在現代這個以上班族為主體的資本社會裡，有一種很常碰到的無奈，叫做「官大一級壓死人」。天外飛來一艘戰力滿點的友軍，照說是一件令人歡欣鼓舞的事，但是你看 Adama 喃喃重複 Apollo 那句「就像是場夢一樣」，他臉上可沒有掛著 Roslin 那副開心的微笑。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到頭來幾乎都會走鐘，你甚至不需要聽過老子那句「福禍相倚」，光憑生活經驗就知道不要開心得太早，因為到最後都是笑不出來。
當然啦， Adama 用不上這種預感或直觀，也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Adama 一定知道 Cain 上將何許人也，也許沒有很熟，但至少聽說過她是什麼樣的人物。他聽到 Cain 說他們在攻擊 Cylon 艦隊，忍不住問她「所以你們一直在攻擊 Cylon 艦隊？」——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有時候一個人光是問一句話，你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Cain 的副手 Fisk 上校，跟 Tigh 喝得酒酣耳熱之際，說溜嘴一個他的前任因為抗命，當場被 Cain 一槍斃掉的故事——他說他是在開玩笑，但是你當然也知道所有的玩笑都是真的。 Tigh 把這件令人震驚的事情告訴 Adama ， Adama 跟他說「前因後果很重要」，並且舉出他們不得不摧毀 Olympic carrier 的往事為例，希望 Cain 看完他提供的日誌之後，能夠了解當時的情況。 Tigh 說那我們也該跟 Cain 要一份她的日誌來看看， Adama 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那樣就太棒了不是嗎？」他知道他不可能要得到，因為從來就只有長官跟下屬要東西，沒有下屬跟長官要東西的道理。
所以 Cain 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製作人 Ronald D. Moore 先前在《星際爭霸戰：重返地球》 (Star Trek: Voyager) ，拍過 "Equinox" 這個概念類似的故事，但是有別於那個故事裡自私到可以稱為邪惡的反派角色， Cain 既不邪惡，也不瘋狂，甚至連自私也談不上。她真正讓你一點也不想要在她底下做事的原因，在於她一旦認定了某個目標，她可以不計一切代價，無所不用其極，而且沒有絲毫猶豫、退縮跟自我懷疑。她的意志一定要貫徹到底，不聽令的部下一槍斃掉只是剛好；戰爭期間軍事優先，徵用民間人力物資理所當然；下屬只要辦事搞砸一次就拔階換人，跟換掉一台洗不乾淨的洗衣機沒什麼兩樣。
這就是 Cain 的人生哲學：一切唯物實用，講別的都是狗屁。在她眼中， Adama 口中「運作得非常良好」的團隊，有著不可思議的欠缺紀律：公然抗命甚至叛變的大隊長，三不五時就跟長官鬥毆的瘋狂飛行員，搞上女匪幹還讓人家懷孕的 Cylon lover ，酗酒成癮領導無方的副手。她無法理解 Adama 東方大家長式領導，「老爺說了算」的另一面，是家人再怎麼不成材，你還是得包容接納——每個人都有他不算小的缺點，想叫他們轉性無異於緣木求魚，但你總是能夠找出一個讓這個大家庭能夠運作的方式，而那是大家長必須要做，也只有他能做的工作。
那是 Cain 完全無法理解，也不打算去理解的人生態度。她說她沒有打算干涉 Galactica 的內部事務，她並不是在說謊，而是理所當然地假設她不會看到任何她看不順眼的事情；一旦她發現有什麼事情不順她意，她要怎樣就怎樣，從不覺得她有跟你商量的必要。 Adama 說他不同意 Cain 認為他「跟軍官太親近，讓你看不見他們的缺點」的評語， Cain 微微仰起頭來，掛起一絲微笑說「你當然有權利那樣想」，那幾乎是一種權力的傲慢。等等，再想個兩秒鐘，我決定把「幾乎」這個副詞劃掉。
Cain 這個「倘若生活是個婊子，你就肏她祖宗十八代」，就算見到了閻羅王也沒打算為一生罪孽懺悔的人生態度（事實上，當她真的見到閻羅王拿槍指著她的頭時，她人生的最後一句話是「去你的」），赤裸裸地反映在 Athena 「差點」被她手下強暴這件事上面。在劇組拍攝的另一個版本中， Athena 是真的被強暴了，不過我們不需要實際上看到這個，因為你只需要知道這些人的所作所為，都是 Cain 的意志延伸就夠了。這段據說是科幻影史上，第一次把「強暴」這件事視覺化的戲碼，引起了極為廣泛的迴響跟討論，我倒覺得沒那麼大的學問——對於一個屬下不遵命行事就一槍斃掉，理應保護的平民都能洗劫拋棄的人，你還能期待她給戰俘的待遇能夠有多人道？ Grace Park 跪在地上一邊啜泣，一邊反手拉下毯子把自己蓋住的神演技，確實勾動了我們心中極為不舒服的本能情緒，但這一幕描寫的事情其實相當單純——面對一個信奉力量即是正義，恃強凌弱天經地義的社會達爾文主義者，這就是弱者任人擺佈的處境。
大王殺不殺？殺不殺大王？
我們花了一些篇幅，把 Cain 這個人做了全面性的探討。她這個人並不複雜，照說不需要講這麼多，不過我們不想要有什麼缺漏之處，因為只要你不打算按照「 Cain 上將的哲學」過日子，你就得思考該怎麼處理她這個人。
我第一次聽到 Roslin 的答案時，一口喝進嘴裡的茶水嗆得我咳了三十秒。「這事恐怕只有一個解決辦法——你得殺了她。」我們以前就知道 Roslin 是個狠角色，但她真正令我大開眼界的，是她跟 Adama 並肩坐在豪華沙發上，用高鐵早鳥票賣完了只能買全價票的口氣，輕描淡寫地提議直接把麻煩人物幹掉。 Cain 還語帶驚奇，又有點啼笑皆非地覺得「你們兩個這六個月都在搞這套嗎？我真搞不懂你們怎麼能夠活這麼久⋯⋯」她畢竟還是跟大多數人一樣小看 Roslin 了，這娘們狠起來也是不遑多讓。
對於 Roslin 這個有夠極端的提議， Adama 的反應淡定得出奇。他自己一定也想過，只是他沒有認真想，因為他不想要生活在一個瘋狂的世界裡。然而 Roslin 這個看似瘋狂的提議，卻是你所能夠得到最理性的結論。「就像她說的，我們開門見山吧：你們兩個今天不惜一戰，你覺得她有可能會退讓嗎？她只會等待時機，一有機會就反咬你一口，那就是她的本性。我也不想把這事攬到你頭上，但她這個人很危險，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動手之前先發制人。」然後她壓低嗓音：「你知道我說的是對的，你只是不想面對現實而已。」
直到確認 Cain 把她的平民艦隊生吞活剝，棄如敝屣之後， Adama 終於下定決心，面對 Roslin 所言不虛的現實。他把 Starbuck 叫來，給她一個跟 Boomer 刺殺他有 94% 雷同的計畫，叫她一聽到暗號就拔槍對著 Cain 的頭扣板機—— Boomer 對他胸口開了兩槍卻沒把他打死， Adama 可不打算犯同樣的錯。 Starbuck 當然不喜歡這個任務，但她還是接下了這個命令。請注意她可不是每一次都會聽 Adama 的，尤其是 Starbuck 這種天生反骨的人，你根本不可能逼她去做她打從心底不想做的事。每個人都有她自己的選擇， Starbuck 是「選擇」聽從 Adama 的命令，這個決定很困難，但絕沒有什麼「不得已」。
問題是 Starbuck 跟 Cain 接觸愈多，她愈發現自己跟這個 Adama 要她刺殺的上級長官，其實相當合拍。她們可以一起邊喝酒邊婊 Tigh ，大多數時候想要什麼就靠自己弄到手，對生活都抱持著如果有誰不聽話，就「拖著她的混帳屁股」硬幹，既簡單又有效的信仰。在因為放映時間限制被剪掉的開場戲裡， Starbuck 提出回 Caprica 救人的計畫被打槍，她知道 Roslin 跟 Adama 有他們的道理跟考量；但是面對不但破格拔擢她，甚至主張有機會應該要反攻大陸，把 Cylon 全部趕走的 Cain ，她怎麼能不覺得自己總算碰上了一個懂她的長官？ Cain 提供了一種不必問為何而戰，只要去戰就對了的人生邏輯，這正是「我拼命是因為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的 Starbuck ，待得最自在的舒適圈。
Cain 很明顯地也很喜歡 Starbuck 。她一定在 Starbuck 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才會莫名地把她當成自己人，告訴她當那個必須要狠下心，幹下天理難容事情的時刻到來時，千萬不要有半分退縮，渾然不知這番話等於是在勸告她，拔槍射殺自己時不要猶豫。不過她真的渾然不知嗎？你看她在 Starbuck 任務大成功，回來跟她報告時，她的第一句話是「我真的有夠以你為傲」，那個有點激動的情緒，簡直是把她當成女兒看待。在 Starbuck 跟 Adama 通電話時， Cain 站在她面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難道不是在等著看她會有什麼反應，會做出什麼抉擇嗎？能夠混到 Cain 這個位子的人，不可能沒想到 Adama 也有可能打著跟她一樣的算盤，她多少有感覺到 Starbuck 內心有著重大的左右為難，而這一定跟她自己有關係。但她就這麼看著，也許是想知道自己看上的徒弟，到了緊要關頭會不會退縮，就跟 Sith 或是所有崇尚力量的唯物主義者一樣，對於親眼見證徒弟超越自己的那一刻，有一種莫名的渴望。
Katee Sackhoff 把那天人交戰的煎熬演了個十足十，而我只能慶幸自己不用身處在那樣的處境——但倘若有一天你被放在那個位置上，你又能怎麼辦？那就是 Apollo 內心無法調和的衝突。他沒有太多廢話地答應 Starbuck 支援她，「人與人需要彼此信任，你說了算，我說了算」，但還是忍不住跑回去質疑 Adama ，這就是他解決跟上級長官意見分歧的方法嗎——對一個原則大寫的人來說，他完全無法接受這種拜占庭式的權力鬥爭。
我不認為 Apollo 覺得自己有辦法說服 Adama 不要這麼做，他原本也只想聽聽 Adama 怎麼說，能不能給他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但當他發現這事竟然是 Roslin 跟他同謀時，你幾乎可以聽到他玻璃心碎的聲音。他當初為了捍衛民主價值，不惜站在 Roslin 那邊跟老爸對著幹，即使「到頭來是為了一場空」也沒後悔過，他至少可以安慰自己那美好的一仗已經打過——就為了讓 Roslin 現在可以跟 Adama 合謀，去做一件否定他相信的一切價值的齷齪勾當嗎？
人生有時候真的是場充滿諷刺的荒謬劇，而當跳機逃生的 Apollo 漂浮在太空中，彷彿置身於超豪華全景 VR 劇院般，看著毀滅與死亡的華麗戰鬥在他眼前無聲地開展時，他終於再也受不了上帝的幽默感，悄悄地放開原本壓住飛行裝漏氣破洞的手——一想到回去之後，就得扮演宮廷奪權陰謀的殺手角色，他的心真的累了，覺得要是就這樣死去倒也乾脆。我的人生從來沒有飛行裝漏氣的時刻，不過這種毫無道理的荒謬劇在眼前華麗上演的經驗，倒是有過好幾回，我真的能夠體會 Apollo 覺得活著好累的心情——而我保證總有一天，你也會坐在這個貝克特的荒謬劇場裡。
果陀不來，怎麼收場
這場艦砲對轟，漫天彈幕，極盡華麗之能事的人類與 Cylon 大規模會戰，照說是任何科幻影集的高潮；然而配上了極為點題的〈Prelude to War〉，這場戲竟然奇妙地退居次要地位，即使是最 hardcore 的科幻宅，也不會抱怨 CG 戰鬥的時數過短。每個人都知道戰鬥結束之後，真正的主戲才要上演： Adama 會不會像他設定的暗號一樣，讓人性「沒落」？ Cain 會不會像刀鋒女王 Kerrigan 一樣，一達到目的立刻開紅砍人？
促成 Adama 收手的，無疑是他把 Athena 叫來，詢問她打從 Boomer 對他胸口開了兩槍之後，他心中一直揮之不去的疑問： Cylon 為什麼那麼憎恨人類？這是一個很典型的人類本位問句，覺得惡搞你的人一定很討厭你，但是 Athena 很精準地說，「恨」這個字也許並不正確。「那是你在 Galactica 退役典禮上，那篇聽起來不像是原先準備好的那篇演說。你說人類是個有瑕疵的創造品，人們還在為了微不足道的嫉妒跟貪婪彼此殘殺，卻從未捫心自問自己憑什麼應該生存下來⋯⋯也許你們真的不配。」每當你對人性失望透頂，這種「可以的話真想把人類砍掉重練」的念頭，也許也會在你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但是這一整段裡已經有太多的「也許」。 Adama 決定不要再「也許」下去，至少這一次要有點不一樣。
相較於 Adama 完整的心路歷程， Cain 為什麼在最後一刻也決定收手，就有些見仁見智。是因為單純的作戰勝利心情好，突然不想要幹這麼掃興的事？是因為聯合作戰大成功，讓她覺得未嘗不能找到某種能夠運作的合作模式？還是她看著冷汗直流，全身僵直的 Starbuck ，隱約有感覺到 Adama 原本要叫她做什麼，既然對方收手了那我也不一定要做得那麼絕？我覺得這些成分都有，人的行為本來就不會只有一個原因，每個動機都不夠有力，三個加起來就可能讓你在那個當口回心轉意，人的思維就是這麼微妙。
原本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情勢，在一念之間獲得緩解，這樣的轉折看似戲劇化，其實非常順理成章，現實中確實有可能發生。但是我們從此就能往一個 Star Trek 式的陽光結局邁進嗎？那個彼此看不順眼，水火不容的三觀衝突依舊存在，只是暫時被一個更大的共同利益掩蓋過去，吳越同舟相救如左右手；但是一等到風雨過去，你覺得他們會等到上岸才拔劍相向嗎？這個我也有過幾次經驗，每次想要相信你可以跟 Cain 這種人商量出一個共識，最後總是發現她只想叫你去吃屎。
難道除了編劇給這個死局解套，開個後門放過所有人的結局以外，你在現實中遇上類似的難題，就真的別無選擇，只能把對方幹掉嗎？我思前想後，竟然找不出比 Roslin 那個冷血提議更實際的解決辦法。我甚至為了這個思想實驗起了兩卦，結果就連伏羲大人，似乎也沒什麼好辦法：先下手為強幹掉對方，只會讓你的生命價值層層剝落，但是委屈求全過日子，同樣是處處危機步步難，難到你甚至會覺得還不如橫下心來幹掉對方，說不定還有剝極而復，從頭來過的機會。當上帝沒有劇本，放給人類即興演出時，戲就是這麼難看。
Only love can save your ass
說起這齣太空歌劇的大編劇上帝，祂今天甚至沒有給祂的代言人 Head Six 下指導棋，讓她跟 Baltar 自由探索內心戲的各種可能性。少了上帝的指引， Head Six 今天一反常態，反應非常接近人類，比方說她原本還有心情說笑調侃 Baltar ，直到她看到被虐待得鼻青臉腫、衣衫襤褸的另一個 Six 複製人 Gina Inviere ，驚愕地半晌說不出話來。上帝顯然沒有讓她先看過這一幕的劇本。
身為艦隊的 Cylon 專家， Baltar 負責協助「審訊」這個 Cylon 囚犯。他跟 Cain 解釋人形 Cylon 模仿人類惟妙惟肖，就連面對壓力跟創傷的心理感受，都跟人類沒有兩樣。 Cain 對於這段 Cylon 人性心理學顯然不太感興趣，直到她聽到 Baltar 說到「操縱」、「棍子」跟「胡蘿蔔」，這幾個有對到她胃口的字眼。「博士需要什麼都給他。」果然還是要 Baltar 這種天才，三兩下就抓到怎麼樣跟 Cain 這種人有效溝通。我們都該學著點。
Baltar 突破 Gina 心防的策略，精準到你連一步都更動不了。他先準備好表示善意的食物跟乾淨衣物，保證不會在最後一刻把東西拿走，接著又說他沒有期待她說什麼，由他來開話匣子，然後他說了一個女生最愛聽的故事：愛。「在攻擊之前——有時候我甚至忘了攻擊前的世界長什麼樣子——我在 Caprica 認識了一個女人，她跟任何其他我認識的女人都不一樣。她很獨特，既漂亮，又聰明，還非常肉慾。她不在我床上時，就在我腦海中。她是個 Cylon ，她徹頭徹尾地改變了我的人生，而我從未停止過想念她，因為我愛她。直到今天，我都還愛著她，而她長得跟你一模一樣。我叫 Gaius Baltar ，我是來幫助你的。」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而且他有想過他的每一句真話要怎麼講。他媽的真是天才。
Baltar 除了知道每一句真話要怎麼講，他當然也知道每一句假話要如何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他把 Head Six 對他的愛情告白，一字不漏當成自己的說給 Gina 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我既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又是雞皮疙瘩掉滿地。外頭打得震天價響，數以千計的 Cylon 正在大量死去，然而這一切似乎都不干 Baltar 的事，他只關心他那遺失在 Caprica 的愛情，能否在眼前這個可憐的女人身上找回來。 Head Six 幾乎是懇求 Baltar 不要拋下他們的虛擬愛情，但是缺德涼薄如 Baltar 才不管她哩，這事上帝又沒有要插手的意思，他要實實在在地再來一場感受體溫，肉慾橫流的愛情。
於是 Baltar 的愛情拯救了 Gina ，再度燃起她求死的意念。沒錯，是求死，她跟 Apollo 一樣今天都不想活了，雖然理由有點不太一樣：一個覺得人生好累，一個覺得人生太痛苦。你也許有注意到 Gina 透露復活艦的底細，等同於出賣她的同胞，但是求死心切的她，這時候已經什麼都顧不上了，只要能讓她從這痛苦不堪的現實中解脫，就算要拉著整個世界陪葬，她也在所不惜。「我不能自殺，自殺是一種罪，但我必須死。」
Baltar 沒有幫 Gina 如願。「你需要的是正義。」他給她一把槍，讓她像個人類一樣，滿腔悲憤地去找 Cain 報仇洩憤，然後幫她偷渡到安全處。什麼時候宇宙第一自私鬼 Baltar ，竟然關心起他人的正義了？「因為我愛你。」是啊，尤其是愛她的好處那麼多：不用為了給她解脫讓自己的手染血，多一個有體溫的女朋友，同時在艦隊裡給自己留個後援。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自私的人連他的愛都很自私。
「倫理、道德、良心⋯⋯當你需要什麼的時候，它們怎麼就全都跑到不知道哪去了呢？」我想起 Voyager 某一集結尾的最後一句台詞。 "Pegasus / Resurrection Ship" 三部曲的主線，讓我們深刻地體會到當你需要的時候，你可以像拋棄即將熔毀的曲速核心一樣，把這些人性的光明面拋棄得有多快，也可以在你需要的時候，再把它們若無其事地撿回來。「無所為典要，惟變所適」，因為人生始終就是這麼複雜而困難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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