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25日 星期一

黑暗時代的愛與恨——影集《星際大爭霸》 (Battlestar Galactica) , 3x01 "Occupation", 3x02 "Precipice", 3x03 & 3x04 "Exodus"

Battlestar Galactica, 3x02

邁入第三季的 BSG ,再一次運用 "Kobol's Last Gleaming" 以及 "Lay Down Your Burdens" 前導戲的手法,交織出 Cylon 佔領下的 New Caprica 生活樣貌: Tigh 被關在牢裡刑求, Ellen 為了救他出來不得不搞上上一集出現的 Cavil 修士, Tyrol 跟 Anders 在外頭搞破壞,久違的 Leoben 把 Starbuck 關起來跟她 cosplay 新婚夫妻, Adama 則對著怎麼規劃都不像是會成功的沙盤推演發火。每個人都在一個糟透的時代裡,扮演著他們不想要的角色。知道自己即將死於非命的 Tom Zarek ,自嘲地開口問站在他旁邊的 Roslin :

「告訴我, Laura ,去年大選你想要舞弊,對吧?」
「沒錯, Tom ,我有想。」
「哈哈哈⋯⋯啊,我真希望你那時有成功。」

統稱為 New Caprica 故事線的這四集,主軸放在被威權體制統治的環境下,人們要選擇什麼樣的生存之道。這個主題在第三季正式開播前,僅在網路上播放的前導劇情 "The Resistance" 裡,有兩個鮮明而有趣的對比。一個叫做 Duck 的小人物,原本只想安安穩穩地跟女朋友過他們的小確幸日子,拒絕加入反抗軍,他女友卻死於非命,萬念俱灰的他決定成為人肉炸彈,把一干害死他女友的人全部一起拖進地獄。另一個小人物 Jammer 對於反抗行動波及無辜的事實,一直心存疑慮,因此當 Cylon 提供他一個只要願意當線民,就可以避免更多流血事件的選項時,他偷偷摸摸地選擇試試看。我們有時候把 Duck 譽為英雄,把 Jammer 貶為漢奸;我們有時候又覺得 Jammer 是忍辱負重,而把 Duck 貶為恐怖份子。人們對於這些事情的判定標準,還真不容易摸到一個頭緒——如果你看不出人們最在乎的,始終就只有自己的話。

反抗或順從的路線之爭,在 Tigh 跟 Baltar 這兩個人物身上,發展得更為極端。 Tigh 不斷提升反抗軍採取的手段層級,並且有一套我們就是要儘量搞破壞,這樣 Adama 來救人時 Cylon 才會手忙腳亂,「兵不厭詐,這是戰爭」的邏輯。 Tyorl 跟 Roslin 認為他做得太過火了,但是 Tigh 不為所動,「有時候我覺得你血管裡流的是冷血,有時候我又覺得你不過就是個天真無知的學校老師。」我對於 Tigh 的作法沒有太多意見,因為他確實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也願意付出相對應的代價,只是我總是免不了會懷疑,他是不是只是在對自己那顆被挖出來的右眼起度爛。偉大的聖戰跟個人的復仇,很多時候是分不清的。

Battlestar Galactica, 3x03

至於我們親愛的 Baltar 先生, New Caprica 這齣爛戲更是等同於他個人的荒謬劇。我從沒見過一個傀儡政權的首長,當得像他這麼沒尊嚴的,被當成橡皮圖章擱在總統辦公桌前不說,一群 Cylon 自顧自地討論如何應付外頭日益升級的反抗行動, Cavil 輕描淡寫地提議「也許現在該是讓人們心中產生一點恐懼感的時候了⋯⋯呃,不然我們處決 Baltar 怎麼樣?」然後聽別人說現在殺了他也沒用,人們反而會覺得叛徒死得好之後,再漫不在乎地說「好吧,那就不殺 Baltar 」,完全當在場的他是空氣。 Baltar 這輩子從來沒有被這麼不當一回事過,他怎麼可能受得了啦? XD

這樣的 Baltar 看起來有夠衰小跟無奈的,但這一切追根究柢,不就是因為他為了跟看他無的 Roslin 賭氣,跑去選殖民地總統這個他原本一點也不想沾的爛工作,才落得這步田地嗎?躊躇滿志的 Baltar 一向認為我命由我不由天,「天上才沒有什麼巨大的隱形男女,對於我 Gaius Baltar 的命運特別關照」,結果他運用自己的絕世聰明,為自己的人生擘畫盤算,卻落得如此不堪,這對於他無疑是個晴天霹靂的打擊,也難怪他一副意興闌珊,任人擺布的模樣,甚至被槍指著頭逼著簽署死刑令時,還得要 Head Six 喚醒他苟且偷生的本能,「有時候你得做些你極不情願的事,才能活著有朝一日捲土重來。」這個連自私都提不起勁的 Baltar 有點乏善可陳,不過倒是提醒了我們:無論你覺得自己有多行,只要上帝決定要搞你,說有多容易就有多容易。

Battlestar Galactica, 3x04

不過這個反抗或順從的主題,竟然是在 Ellen 這個角色身上最讓人感到糾結。她被 Cavil 威脅,為了不讓 Tigh 再被抓進拘留所,出賣反抗軍的情報。這事東窗事發之後,她哭哭啼啼地說這一切都是為了 Tigh ,她並不想害任何人,但是就算讓她再選擇一次,為了 Tigh 她還是什麼事都願意做——不管是跟 Cavil 上床,還是把情報交給敵人。她做的事不可原諒,但她也確實為了 Tigh 作出了很大的犧牲,而雖然她嘴上不講,但我們平常不都把這種行為稱之為愛嗎?

所以 Ellen 終究是愛著 Tigh 的嗎?為了不讓這段討論愈來愈像是偶像劇的討論串,我決定直接跳到結論: Ellen 一直都是個為自己的利益著想的人,她只是沒有很清楚地意識到她的利益綁在 Tigh 身上,而把她對於利益的關心籠統地稱之為愛。這聽起來非常的唯物論,不過我覺得我們倒是可以好好想想,有多少我們太過方便地泛稱為愛的事物,其實不過是一己之私寄託在別人身上的某種形式?我們真的懂得什麼是愛嗎?

什麼是愛?

這就帶到了隱藏在 New Caprica 故事線底下,真正的核心議題:「愛」究竟是什麼?在 New Caprica 發生的一切,表面上看似距離「愛」這個東西,說有多遙遠就有多遙遠,但是借用 Cavil 的話, Cylon 之所以這麼費事地跑來 New Caprica ,試著跟他們先前想要趕盡殺絕的人類和平共存,「是要把上帝的話語帶給人類,把他們從天譴中拯救出來,讓這些懵懂無知的可憐人,也能夠得到上帝的愛」——換句話說, Cylon 的所作所為,理論上都是出自於上帝的愛。

Battlestar Galactica, 3x01

當然你可以很清楚地發現,他們並不是誰都信這套。 Cavil 每次講到「上帝」的時候,都不忘用他的四根手指打引號——他壓根就不信上帝,只是話語權不比身為戰爭英雄的 Caprica Six 跟 Boomer ,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陪著演這齣鬧劇,但是一逮到機會就要酸他們幾句。就連跟他算是站在同一邊的其他 Cylon ,逼著 Baltar 簽署死刑令,嘴上說著他們是以殖民地合法政府的盟友身份前來,無論做什麼都需要殖民地總統簽名背書, Cavil 都忙不迭地插嘴翻譯,「換句話說,他們擔心倘若自己犯了謀殺罪行,『上帝』會怎麼想,所以要找個墊背的。」 Cylon 腦中有一套不知道誰灌輸給他們的「上帝之愛」的概念,但是對於什麼是上帝的愛又一頭霧水。呃,其實我覺得很多人類也是這樣。(菸)

在這一夥要嘛壓根不信上帝,要嘛也是基於帕斯卡的賭注才姑且信個上帝的 Cylon 中,有一個人的內心悄悄產生了懷疑。那是在 "Downloaded" 想要把 Boomer 跟 Caprica Six 封存起來的那個 Three ,她雖然對於 Caprica Six 拿石塊敲破她頭的事仍然耿耿於懷,但是也許正是因為有這一段經歷,她不禁好奇了起來,忍不住把 Caprica Six 拖到一旁,問她「這真的值得嗎?你對那個男人的愛,真的值得冒著失去這一切的風險嗎?」她得到的答覆是:「如果你有體驗過愛,你根本就不會問這問題。」這下可好,這個 Three 開始成天在想要怎麼樣才能夠體驗愛,然後莫名其妙做了一個 Hera 還活著的怪夢,再經過不知道哪裡學到的精神分析,得出只要找到 Hera ,把她抱在懷裡,就會體驗到什麼是愛的結論。

Battlestar Galactica, 3x02

跟她有著同樣天才邏輯的,還有把自己跟 Starbuck 關在一起,非要她說「我愛你」的噁男 Leoben ——這個可憐的 Cylon 愛情處男,竟然妄想著只要逼著 Starbuck 對他說我愛你,再跟他玩親親,他就能體會到什麼是愛。他被 Starbuck 殺死五次,雖然很有耐性但也黔驢技窮之後,出了一個非常鄉土劇的爛招:抱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孩,聲稱是他們從被 Starbuck 炸掉的生殖農場裡,搶救出來她的卵巢,人工受孕製造出來的「女兒」。 Starbuck 起初當然也不知道該拿這「東西」怎麼辦,但沒多久她就一個母性爆發,開始真的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就算不管天知道那是不是 Leoben 唬爛她的(結果真的是唬爛的),噢我的老天,那不過就是顆受精卵發育成型的人形生物,而且另一半還是噁男 Leoben 的種!你能想像 Starbuck 對一顆受精卵那麼認真嗎?但是就像我以前說過的, Cylon 信仰的上帝不是愛,是繁衍,而人類其實也是。 =_=

所以這個世界究竟有沒有人懂得愛?幸好還是有的。真正的愛以我們熟悉的形式,出現在 Athena 「官復原職」,穿著她歷經艱辛掙來的殖民地艦隊軍官制服,跟 Helo 手牽著手深情對望的眼中;真正的愛也以我們不是那麼熟悉的形式,出現在 Athena 跟 Adama 之間,發展出來的一種奇妙情誼。即使在這麼樣一個糟透的時代裡,愛還是能夠征服一切——只要你真的懂得什麼是愛。

Battlestar Galactica, 3x02

==== 其他不成文章的點點 ====

  • Tigh 、 Tyrol 跟 Anders 三個人密謀籌組 Cylon 反抗軍。等到你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之後,這畫面就顯得極為有趣。 :-p

  • 發福的 Apollo 。天啊你好腫, Jamie Bamber 你也太犧牲了吧? XD

  • Tyrol 在知道 Cally 被抓走之後發慌, Tigh 讓他冷靜下來的話有夠好笑:「要是你也被抓了,對她一點幫助也沒有。而且你兒子最不想要的,就是認我跟 Ellen 做養父母。」我試著想了兩秒鐘,真的是有夠不想的。 XDDDD

  • Tom Zarek 又再次扮演了頗有意思的角色。嚴格來說,他是 New Caprica 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但是當 Cylon 來了,他拒絕跟 Baltar 的傀儡政權合作,寧願回到他最熟悉的拘留所蹲窯子,死到臨頭還能發揮自嘲的幽默感,然後在逃難時不忘抓個人照顧 Roslin 。真是個「治世之奸佞,亂世之賢者」啊!

  • Battlestar Galactica, 3x04
  • Adama 精心策劃的救援計畫,大膽冒險卻又機巧無比,簡直比 Starbuck 最狂野的想法還要跳脫框架。當這個華麗的作戰以 Galactica 砰的一聲,直接跳進 New Caprica 的大氣層向下墜落,射出所有的戰機之後,在著地前咻的一聲跳走的形式,呈現在觀眾眼前時,你只能瞠目結舌地喃喃說著一聲「靠~~~」。我的大叔控又要發作了⋯⋯*_*

  • 本日首選,沒有比這更直截了當的解釋了:
    Athena :「你怎麼知道?你怎麼知道你真的能夠信任我?」
    Adama :「我不知道。但信任就是這麼一回事。」

4 則留言:

  1. 我可以看出您對本劇的真愛 XD

    這部劇前二季真的很棒 XD

    回覆刪除
    回覆
    1. 雖然三四季鳥掉不少,我還是要把它寫完,哼! XD

      刪除
  2. 你的文章是我近半年多完全失序忙亂的生活中,很重要的慰藉。請一定要寫完啊(有沒有壓力很大)

    回覆刪除
    回覆
    1. 壓力很大看 BSG ,不會覺得人生真的有夠灰暗的嗎? :-p

      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