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23日 星期日

我們總算可以開始信任彼此了⋯⋯嗎?——影集《星際大爭霸》 (Battlestar Galactica) , 4x09 "The Hub"

Battlestar Galactica, 4x09

"The Hub" 這一集的時間線,跟上一集的 "Sine Qua Non" 同時進行,交代的是被無預警跳躍走的 Cylon 叛軍一行人,按照既定計畫去摧毀復活中樞的情節。這是一段極為重大的關鍵劇情,以人類跟 Cylon 兩族生死鬥爭為主軸的世界觀,在這裡發生了根本的質變。這場戰役的場面調度也不同以往,既不若星雲之戰那樣天女散花萬彈齊發也不像 New Caprica 之戰那般緊鑼密鼓壯闊慘烈,而是帶著些許悠揚的史詩感,伴著有如交響詩般的配樂,寫意地掀過這歷史性的一頁。「隨著一聲啜泣,宇宙裡的每個 Cylon 都開始死去。」原來 D'Anna 也讀現代詩呢,一開口就偷了 T. S. Eliot 的經典詩句。

如果這詩意般的表現手法單純只是一段關鍵劇情的包裝,就娛樂向的電視影集來說也算過得了關,然而 BSG 卻經常不僅止於此。這個我們知道一定會成功的任務,其實是給 Roslin 跟 Baltar 這兩個有著奇妙緣份的人,有個各自檢視自己人生,再彼此碰撞出火花的機會。他們蹲在混血先知的浴池旁,爭相對著她大小聲問話的橋段,有著 BSG 少見的詼諧感;外頭打得如火如荼,沒事幹的 Baltar 竟然還能好整以暇地對著一台「烤麵包機」傳教,你不得不佩服他怎麼能夠這麼天才,竟然能夠把社會煽動者跟神棍這兩個不搭嘎的角色,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 Cylon 的上帝也是你的上帝,上帝並沒有要讓任何祂的創造物淪為奴隸。噢,這並不是說你就是奴隸啦⋯⋯(講個故事)然後主人把一塊食物放在狗狗的鼻子上,狗狗得要等到主人說了才能吃⋯⋯我知道,可悲啊,真的可悲對吧?」他甚至能夠腦補烤麵包機歪著頭對他說的「話」,真了不起啊這傢伙。 XDDDD

人類為什麼值得拯救

不過真正的好戲,卻是在這惡趣味之後才上演。意外重傷的 Baltar 在麻藥跟虛弱的雙重影響之下,人之將死其言也真,對 Roslin 說出了打從這個故事的第一天就深藏於密,那份可怕絕望、沉重黑暗、折騰靈魂的罪惡感:他把國防密碼洩漏給 Cylon ,讓他們得以把人類趕盡殺絕。我說的是「其言也真」,不是「其言也善」,因為 Baltar 並不像肥皂劇看多的我們以為的那樣,這時候告解是為了求得內心的救贖——他的罪惡感已經藉由對上帝的信仰解套了,他只是想說給某個人聽而已。

「預言有提到滅世的那場洪水,但沒有人怪到洪水頭上。洪水只是一股自然之力,人類透過洪水重獲新生,而我不過是另一場洪水。我一直怪罪我自己,但其實是上帝讓這個人做出了那個選擇。上帝讓我們都變得完美,而我這麼一想,所有的罪惡感就煙消雲散了。」這話並沒有超出他前些日子說給教眾跟 Tyrol 聽的「因信稱義」範圍,但是更明確地點出了人們為什麼如此殷殷切切地在各種宗教裡尋找上帝——無論你做了什麼難以自處的事,只要你信了上帝,就可以把一切的愧疚自責丟包給祂。我不知道你對於這樣的信仰作何感想,但我可以跟你說我聽他這樣說完之後,心中波瀾不起,難以言說的第一個念頭:我竟然有點在期待洪水。(爆)

Battlestar Galactica, 4x09

總算聽到 Baltar 親口承認滔天大罪的 Roslin ,怔怔地發了一會兒愣,然後輕手輕腳地把她方才手忙腳亂鋪在 Baltar 傷口上的止血墊給掀開。說她想要給 Baltar 死有點太超過,她只是把她出於本能救了 Baltar 的動作 undo ,「見死不救」是比較精確的說法,而見死不救從來就不是一種罪,尤其是當你認為你見死不救的對象,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時。但是她為什麼後來又轉念要把他救活,倒是值得玩味。

我們不要太在乎在她的幻境中,她過去在精神上十分倚賴的女祭司 Elosha ,對她唱的那段「惡人也有權利活著,這種事不能以個案評斷」的高調,我想那應該也沒能說服你;但是看著她在可預見的未來必將死去的景象,而她這輩子卻沒有放手讓自己真正地去愛人與被愛,她隱約領略到一件 BSG 這整個故事都在講的事:人類要能夠去愛人,才值得被拯救。於是她又手忙腳亂地,把方才掀開的止血墊再給 Baltar 鋪上,那不是因為她高尚地原諒了 Baltar 什麼的,而是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夠讓自己真正放開胸懷去愛以及被愛。我從來就不是 Roslin 跟 Adama 暮年之愛的粉絲,但是看到這一集結尾,賭上自己性命的 Adama 終於等到了他發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摯愛,他們重逢時簡簡單單的兩句「我想你」「我也是」然後相擁,那一瞬間竟然有點感動哪~~~(擤鼻子)

人就是這樣,可你一直都沒搞懂

如果我要走溫馨浪漫路線,這篇文章應該要像這一集一樣收束在這裡,留給你我的便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動。可惜我對於人性差勁的那一面的敏感度,依然遠遠超過對於人性溫情的感受度,所以我最後要提到的是 Roslin 的背信盤算,她跟 Cylon 講好了救出 D'Anna 之後要共享情報,背地裡卻要 Helo 到時候先把人帶來找她。正直的 Helo 當然不喜歡這種不誠實的作法,但 Roslin 是他老闆,而這也還稱不上種族滅絕那麼不能接受,於是他不太情願地接受了這個命令。「我沒說我認同這樣做,我只是奉命行事。」

Battlestar Galactica, 4x09

他在這艘 Cylon 船艦上認識了一個很像 Athena 的 Eight 。她對 Athena 的人生選擇感到好奇,偷偷下載了她上次復活時的記憶,於是她就宛如 Athena 的拷貝,對著人類同袍喊話說 Athena 從未背棄過他們的信任,跟著他們一同去執行摧毀復活中樞的任務,「會死是件好事,現在大家都一樣了,我們總算可以開始信任彼此。」你可以想見這個有著 Athena 思維的 Athena 二號機,發現她像個傻子一樣被擺了一道的時候,她的心會有多痛。「人就是這樣,你始終都沒搞懂, Eight 。」 D'Anna 簡單俐落的評語什麼都沒講,但好像也什麼都不用講了,人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嗎?(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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